“我说的话你听懂了没有?”郑氏满意地接过茶杯问儿子。
“儿子懂得。”
“真懂?”
“懂。”
“那你说该怎么办?”
怎么办?
他立即把头摇得如拨浪鼓,认真的说:“不怎么办?”
“你——这傻子——还说听明白了!”郑氏口干舌燥,望着满不在乎的儿子又急又恼。拿起团龙茶杯痛饮一气,重重把碗掷在桌上,“德谦,你要小心,母亲知道女人的心是什么样儿的?上官宜鸢就是你的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炸死你。”
袁克放佩服郑氏丰沛的想象力,他在心里骂了一句脏话,仰身躺在丝绒雪被上。
“母亲,宜鸢孩子都为三哥生了。她嫁过来,我和她话没说过十句,面没见过三回。你不要自己吓自己。”
“我是自己吓自己就好了!”郑氏坐到床边把儿子挤到床里头,“唉,那天你是不在场。我们正在说话,刚说到你在上海——”说着,郑氏狠狠瞪了他一眼道:“上海的事,我待会再收拾你。”她清清嗓子继续说:“那天是看完老钱家的堂会,喝了些茶,一时还不困。我们几个女眷在花厅吃话梅闹闲话。正谈到你在上海和那个女的不干不净的事……宜鸢的脸色就急转直下,越来越不好……”
她发作要生孩子自然脸色急转直下好不好?关他什么事?袁克放呵呵取笑母亲的大惊小怪,“这是巧合。我的事能引起她胎动的话那三哥日日笙歌,她且不早产十回八回。”
郑氏圆润指头狠狠戳儿子脑门,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她也是有心病才会注意到这些枝枝节节。其实,当场所有人谁都没有留意这个细节。也是心里有鬼,才心虚。
“世上无有不透风的墙,我这心总是七上八下。”
“母亲,我和宜鸢的事早是陈谷子烂芝麻,我和她都不记得了,就你还记挂着。”袁克放安慰着郑氏,从床内侧爬起来下床,往门口走去。
郑氏兀自躺在床,上出神,等儿子走远了才惊然起床。
“德谦、德谦——你别走!上海的女人你打底什么打算,快回来和我说清楚!”
郑氏越喊,袁克放跑得更快。一瞬间就消失在郑氏的视线。
他才不会傻到等着被母亲骂。他可以和母亲大方地讨论宜鸢的事情,因为对于宜鸢他真没任何感觉,以前没有,现在没有,未来也不会有。他喜欢的是不会对他笑,常常冷冰冰瞪着眼睛看他,问稀奇古怪问题的沈一赫。关于她的点点滴滴他一点都不愿意和人分享,只想放在心里慢慢酝酿发酵。
晨光尚早,他纵身逃入书房,坐在琳琅满目书架前专属黄花梨交椅里,随手抽出本书,摇头晃脑读着,渐渐眼皮沉了下来。
那是一本老得不能再老的书,爷爷拿它给他开蒙,六岁的他还不及桌子高,站在老太爷跟前一字一顿的读。里面的诗歌咿咿哼哼在微暖空气中回荡。他记得书上写:
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又写: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宜家。
他昏昏沉沉似睡非睡,脑袋在虚无间游憩。中国的桃花开了几千年也没开败过,还一直鲜艳的开到今天。它催开过崔护的人面桃花相映红,开出过“竹外桃花三两枝”,开出他漫天匝地的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