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是沈一赫的福地。
以前每年袁克放都带着她和肇君来上海住住,挑在不冷不热,不干不湿,不过节不过年的清闲档口。
看看山,看看水……
看腻山水,还可以走亲访友,荡荡马路,去天蟾戏院听戏,再去老凤祥打两件首饰,就算故地重游了。
自从生下小囡后,一赫两、三年没来过上海。每次她一提,话还没说完。
袁总长立即抢话道:“小囡太小,长途旅行辛苦。你生她也差点把命搭上以后还是以保养身体为主,有些社会职务该辞就辞了,有些活动能不去就推了吧。”
一句话就回她死信,小囡不长大,她甭想出去。
袁总长早就对她在刺绣上花费太多时间而不满,现在正好拿小囡做子弹,哗啦啦砍倒一大片。
一赫抱着小囡横他一眼,虽有些不满他的武断,可小囡确实还小,她也舍不得离开她太久。
而这次甄臻和怀雪银婚纪念日早一年就下了帖子过来请的,彼此又那么好的朋友,不去不像话。
时光如晦,夫妻相守二十多年是运气更是一种福气。
一赫早放出话来,上海她是一定要去。要是袁总长怕小囡辛苦,不如自己在家带小囡吧。
袁总长立即表态,他们是一家人理应同进同退。
甄臻和怀雪的银婚纪念办得热闹,在查理大饭店大开宴席。人多、车多、孩子多,热闹得几乎可以用“兵荒马乱”来形容,大阵仗难免有招呼不周全的地方。好在袁家人都是能自娱自乐的人,只是看着满眼的人和千篇一律的流水席,一赫不由地怀念起二十多年前,甄臻选择西式婚礼时的大胆和洋气。年岁越长,越怕改变,越来越固步自封。
宴席散了几天,金夫人甄臻特意带着小女儿金秀颖来会好友,纯粹喝茶、聊天、叙旧。
秀颖豆蔻年华年纪和依依相仿,女孩子讨论一会服装、书籍、明星很快熟悉起来,依依又是热肠子,一会功夫就拉着新朋友的手去房间看她的宝贝去了。
“我们怎能不老?”一赫看着秀颖和依依的倩影笑着对金甄臻说:“我和你一起在瘦柳画室上班的事情还像在昨天,转眼孩子都这么大了。当时你我,谁会想到今日?”
“可不是嘛。”甄臻也笑,白闪闪的珍珠耳环在灯下发光。她今天来不光是为了找一赫喝茶聊天叙旧,还有一半是为了下一代。
甄臻生养了五个孩子,除了最小的东齐是男孩,上面的都是女儿。女儿大了母亲就愁她嫁人,不但要丈夫好、家世好、更要公婆厚道,最后一条尤为重要。夫妻几十年,难免磕磕碰碰有不顺心的时候,公婆是做润滑剂还是做摩擦剂那就是很关键的了。甄臻自己就吃了这个亏,所以为女儿们选丈夫的时候格外谨慎。
“我今天早上在城隍庙遇到肇君和小囡了。”
“来上海必定要去城隍庙轧轧闹猛。”一赫只好奇的问:“他们在干嘛?”
“他们在简氏老铺吃馄饨面。”甄臻叹息一声,表扬道:“我见过那么多做哥哥带妹妹的,你家的肇君是最细致小心的。”
一赫笑着问:“你怎么看出他细致精心的呢?”
“怕热馄饨烫着了小囡,用两片汤匙把馄饨放在中间——"甄臻举起手来学着肇君把馄饨放在汤匙中翻来翻去的动作:“他这样来回地捯饬凉了,再给小囡吃。我就走过去问他,肇君,你这样倒来倒去多麻烦,何不用嘴巴吃凉?你猜他怎么说?”
一赫摇头。
“他说,甄臻阿姨,用嘴巴吹气会飞唾沫星子进去,脏。这样倒来倒去干净。哎呦,一赫,你说这男孩子心怎么这么细?这么能体贴和关心人?”
一赫自谦道:“肇君是哥哥,照顾妹妹也是应该的。”
在一赫眼里,这也代表不了什么。肇君小时候,她和德谦也是这么照顾他的,现在他依葫芦画瓢照顾小囡。
“胡说,做哥哥就会照顾妹妹?我七个哥哥,没哪个带我去城隍庙玩过一次,更别说喂我吃馄饨。”
甄臻看肇君是越看越喜欢,一赫的性情她也很了解,如果真能结上亲家不是好上加好的事情吗?
知儿莫若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