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头大宴热闹,后宫中的各宫奴才们也得到了主子的赏赐,能好好的吃上一顿。檀绣这会儿在安宁宫,带着剩下的几个老人一同吃了饭,然后她作为安宁宫的管事姑姑,给几个小宫女小太监发了红封。一年难得松快几天,檀绣让他们去休息,自己则拿着扫把和布巾,来到从前慧静太后礼佛用的小佛堂,独自一人在里面慢慢打扫起来。这里面并不脏,但她觉得每次来这里打扫,心情就会变得平静,这也是她怀念慧静太后的一种方法。这辈子,慧静太后离开不过一年,但加上上辈子,慧静太后已经离开她许久了。这个在季和之前,对她最好的慈祥老人,给了她在宫中最大的庇护,她很感激,所以尽管慧静太后死后她有机会去到其他主子身边当值,她也不愿意,而是选择继续留在这里守着这个空殿。清扫完这里的落灰,檀绣跪坐在蒲团上,轻声念诵起慧静太后生前最爱的经文。但她一篇经文还未念完,就听到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响了,一个男声说:“檀绣,你果然在这里。”檀绣扭过头去,见到来人时稍稍愣了愣。“奴婢给定王殿下请安。”檀绣从容的行了一礼。刚和太子吵了一架干脆离开了宴席的定王背着手走了进来,他打量了一下四周,感叹道:“本王记得,皇奶奶生前最爱在这里诵经了。”然后他扭头看向退在一边的檀绣,“难得你一直守在这里,不愿意另觅主子,倒是忠心耿耿。”定王来到檀绣面前,看着她秀丽的脸蛋,忽然直接开口问她:“檀绣,本王听说,你与季和结了对食?”檀绣面无表情,口吻寻常的答:“回定王殿下,是的。”定王忽然啧了一声,“当初本王要你入王府做妾侍,你不愿意,后来皇奶奶去世,本王又问了你一次,你还是不愿意。如今你可后悔?若是之前答应了本王,你也不至于沦落到这种被一个阉人逼迫委身的境况。”他的语气里满是惋惜怜悯,还伸手试图去捏檀绣的脸,嘴里恩赐般的说:“如今我便再给你一个机会吧,只要你点头,我定王府你还是能进的,季和那边你也不必害怕。”檀绣后退一步,恰好避过他的手,依旧是那副死人脸,眼睛抬也没抬,语气毫无起伏的道:“定王殿下想是误会了,季和并没有强迫檀绣,檀绣心悦他,所以才会去自荐枕席。”太监是真太监15定王听了檀绣这话,脸上有些愕然,然后他忽然又摇摇头笑了,意味不明的看着檀绣,“何必拿这种话来搪塞本王?”“想那季和,不过区区一届奴才,你看上他?这种一戳就破的谎言何必说出口惹人发笑呢。他论容貌,不过平平,论权势,就算如今再得父皇宠幸,也是个奴才,若是有朝一日惹怒父皇,转眼就会被夺去一切,只能趴在地上摇尾乞怜。”说到这里,定王露出一个微妙而怜悯的笑容,“檀绣,你说心悦他,他能满足你?或者本王该问,他能给你什么?”“他甚至不是一个真正的男人……”檀绣从头到尾就没有什么其他的表情,只依旧平静的回答了一句:“他能给我他的命。”定王肚子里那一大堆的话被檀绣这一句给噎住了,脸色霎时就变得有些精彩。他本想说要是跟了自己,以后将会有数之不尽的珠宝,甚至未来将会得到更高的位置,不管如何说,做主子总比当奴才好。可听了檀绣这平平淡淡一句话,定王忽然就觉得自己仿佛被嘲笑了一般,心中生出一股懊恼愤怒。于是他语带讥讽道:“你怎么知道季和愿意给你他的命,男人……哦,就算是没有根的男人也一样,哄起女人来,什么都说得出口,本王记得檀绣不像是那种会被几句话欺骗的傻姑娘,怎么也这般天真起来。”檀绣这次没说话了,就那样站在那,目光平静的看向定王。季和从未这样哄过她,但是他却真的如此做了。不过这一点,她不会跟定王多说。而且,是不是男人,并不在于有没有那根东西。有的男人就算身体齐全,也不过是仗着那丑陋物事在女人身上得到征服的快感,实际上相当令人恶心,和畜生也没什么区别,毕竟狗也有那东西。可有的人,即使身体有残缺,他有担当,能舍身保护自己的妻子,说到做到,坚韧不屈,这样的人,谁能说他不是一个真正的男人呢。檀绣想到季和,眼神不由自主的软和了一瞬。而定王见她那油盐不进的样子,心里恼火极了。他过惯了顺风顺水的日子,想得到的东西从来都是能拿到手的,对于檀绣,与其说是喜欢,不如说是一种求而不得的不甘心,因为得不到就挂念着,一想到就梗着心口难受。几次三番被拒绝,心高气傲的定王殿下早就压着火气,今日多喝了一些,又见到檀绣依旧对自己不咸不淡的样子,心里的火气霎时就如同被风助长的火焰,熊熊燃烧起来。他忽然上前一步,极有压迫感的朝檀绣压了过去,伸手就拽住她的手,露出了狂妄的本性。“皇奶奶再喜欢你,你也是个奴才,记住自己的身份,檀绣,本王要是想要你,哪容得你几次三番拒绝本王,今日本王就办了你,看你还如此嘴硬!”定王欺近檀绣,嘴里恶狠狠的说。他等着瞧檀绣惊慌失措的样子,可是谁知道檀绣被抓住了手也没挣扎,只幽幽的转眼看着小佛堂里的佛像,冷静的缓缓开口说:“慧静太后死前,曾带着檀绣在此处念经。当时她已经走不动了,檀绣扶着她,跪在了这个蒲团之上。”“太后娘娘是宫中对檀绣最好的人,她临终前对檀绣说,让檀绣在此处守着她,而她也会在这里看着檀绣。每次来此,檀绣都觉得,太后娘娘没有离开,她就在这看着檀绣。”檀绣的声音又轻又低,飘忽不定,回荡在小佛堂里。就在她话音刚落的时候,不知从何处吹来一阵凉风,佛堂内挂着的幡子翻飞拂动,原本笔直袅袅的香上青烟被扭曲吹散,满室都是清冷的檀香。定王被这阵冷风一吹,猛地打了个寒颤,他看了看檀绣面无表情的脸,又恰好见到了正对着那张桌子上慈悲佛像,忽觉一股恶寒袭上心头,霎时酒醒了大半,手中不由自主的放开了檀绣,往后退了两步。这时候檀绣才动了,她走到桌前抽出三根香,在烛火上点燃,然后她扭头看定王,“定王殿下,您也许久未来看望太后娘娘了,不如为她上一炷香?她老人家一定能看得见。”听了她这话,定王眼神诡异的看着她,心里那点心思彻底消失不见了,他甚至觉得檀绣就像个疯子,整个人阴森森的站在这同样阴森森的佛堂里,像一只游魂一样。“檀绣,你会知道惹怒本王的下场!”定王黑着脸,匆匆拂袖离开了。檀绣独自一人站在佛堂中,她葱白的手指拈着香,黝黑的眼睛注视着大开的门,忽然在青烟中讽刺一笑,转身将香插进了香炉中。随后她随意用手抓了一把自己整齐的发髻。约莫半盏茶后,两个太监匆匆赶了过来,他们本来一直跟着檀绣,但是今日放了假,先前被檀绣打发去吃饭了,谁知道刚才安宁宫一个小宫女跑去找他们说定王去找檀绣姑姑,把他们吓得饭也不吃了,筷子一丢就赶了过来,生怕檀绣姑姑有个什么事。两人一路上提心吊胆,直到见到檀绣好端端的站在佛堂里,才大松一口气,可随即他们又倒吸一口凉气,互相看了一眼。他们见到平时将自己打理的清清爽爽的檀绣姑姑发髻有些散乱,脸色苍白,连眼角都有些红,明显是哭过了,不由得心里咯噔一声,都猜测起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檀绣姑姑?”一个太监试探着的喊,声音小心翼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