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中旬,李威终于到达鄯州。
前面一到,后面将所有重要的将领一起召集,命侍卫将青海的大地图挂起来。
然后看了一眼李谨行,李谨行悄悄地点了一下头。一开始李谨行很担心,可是朝廷的旨意,不敢抗从,很想学刘仁轨装病返朝,可刘仁轨这厮已经使了出来,不能再学。与夫人哀声叹气,各位重将中,只有他一个将妻子带来,但没有一个有异议,他这个老婆可当一员勇将的。后来的穆挂英啥,不知道真假,花木兰也不知道出自何处,可是其妻刘氏伐奴城一战,几年过去,靺鞨与高丽叛部,至今提起,还为之失色。刘氏就想了一个主意,将手下从部族中带来的弟子拢在一起。
实际上,这样做就准备大败后,自保的。
没有办法,李谨行本人很想建功立业,可是李敬玄这厮过来,能建个屁功业,弄不好十八万人就能丢失在青海,他不想陪葬。
然而没有多久,又传来消息,说是朝廷又改了圣旨,让太子领兵。太子西南一役,知道的,还是不大放心。朝中那群文臣不知道,可他是一员名将,不可能不知道青海若战,将与姚州一战的区别。
但稍稍好一点,依然不乐观。
没有多久,接到太子一封信,这才喜形于色。看来太子不简单哪,然后与妻子在被窝里偷乐。至少看来太子比李敬玄强得多。然后占着鄯城不放。实际上这也不对的,李敬玄到来就要交接了,鄯州的鄯城、龙支、湟水三县一起交还给李敬玄统辖,他只能管廓州的达化、米川、化成三个小县。李敬玄也不知道,胡胜前来鄯州交易,李威没有隐瞒,只写了信说是换马的,请李敬玄一路放行,不求配合,不要阻拦。李敬玄有些不快活,刘仁轨就是提这个议,让他否决,最后刘仁轨逼他前来青海。
但军务不懂,这简单的道理还是懂的,唐朝还是有许多战马,以及运输的驮马,还有府兵带来的一些乱蓬蓬的马与驴子,不过上了青海,皆没有青海马适合。而且以物换马,成本也很低。因此勉强答应。只知道这一点,其他的李威没有说。说了未必懂,反而有可能贪功误事。
李威却向李谨行原原本本说了出来,李谨行赖在鄯城不离开了。悄悄地将胡胜放出,让他到吐谷浑境内。这一切无几人知道,知道的都是他的贴身亲信,然后默默地配合着太子的计划。李敬玄想不起来,而青海的最前线,无疑是廓州,河州与洮州一带,鄯州的最危险的地方就是鄯城。李谨行这员杀将,替他看管鄯城,他反而乐见其成。再说,也没有这个精力看管,各路人马到齐,如何统编安排,让他忙得焦头烂额。
李威没好问,只好使了一个询问的眼神,李谨行点了点头。可心中有些发毛,作为一个冲锋陷阵的大将,越年青越好的,可作为三军主帅,不象坊市传奇故事里所言,非要勇冠三军,这需要的是智慧。看到太子太年青了,心里面又打起了退堂鼓。
李威这才说道:“各位,大军基本上皆已到达,物资也差不多运齐。我们先定下一个大方针。”
也就是如何打了,众将点头。最少得有一个目标,否则这十几万人,就象一个失去蜂王的蜜蜂,会炸了营。
“孤先来个抛砖引玉,将自己想法说出来,然后各位再说说自己的高见。兵者,用己之长,舍己之短。孤在路上就反复地想过,我军有什么长处呢?兵器锋利,无论原来的弓箭刀槊,皆比吐蕃人优良。还有火药、投石机,利于守城。而短处,就是许多将士不适应此地环境,一路前来,孤已看过,尽管吃了红景天,还有许多将士已经病倒。不但是人,马到了此处也不适应。且朝廷补充了许多战马,可依然不能做到全部是骑兵,以兵军为主,更不能象吐蕃人那样,一人一骑另外一半人还有一匹驼马使战马减重。因此野战非是我军之长。”
“殿下,非是,昔日李靖同样大破吐谷浑人。”王孝杰说道。
“是。可是王将军,孤问你,各位之中,谁有李靖的指挥才能?再说,我朝立国之初,皆百战雄师,试问现在十八万将士,有多少人真正久经沙场的?开国之初,吐谷浑势疲,我朝乃大获全胜。就是吐谷浑不被吐蕃所灭,依然不是我朝将士对手。然而吐蕃人能比吐谷浑人?”
王孝杰无言。
“所以即使战,也不能出军大非川与乌海。”
“殿下,你是说守?”李敬玄问道。
“对,就是守。”
“可是粮食怎么办?”
“屯田,为什么我朝能占有廓州河州之地,依旧没有丢失?正是因为这里水流密集,有乌逆水、龙泉水、阁门水、湟水、离水、大夏山水、洮水,河密集度,即使中原许多地区皆不及。因此自古以来,此地百姓大多以耕种为生,朝廷便于管理。而再向南去,多是高寒场所,水源少,地高气寒,只能以游牧为生,大非川亦是如此。要么有少量百姓种植青稞,大家又吃不习惯。其实姜左相前来凉州,已经开始兴办屯田。可是去世得早,没有普及。于是孤一路前来,看到的只是一片青芜。”
“殿下,非是,吐蕃骚扰,已经无法种植了。”李谨行答应。
“这正是孤要想说的。一旦大量屯田,河湟将成为我朝重要的产粮区,有了粮草,这里可以屯集大军,又有了火药等器物守城,吐蕃将无法东进一步。但吐蕃的骚扰嘛,各位可以看一下地图,”李威指着地图说道,但他自己却没有看,继续滔滔不绝地往下说去:“青海境内有许多大山,这些山脉高大崔嵬,甚至许多山脉终年不化,在境内横绝道路。因此,自古以来,从我朝到吐谷浑或者吐蕃,或者就南丝绸之路,前往西域的道路并不多。孤先说一说青海我治辖范围内主要道路。河州境内有可蓝关道,从临州渡洮水,到大夏川,西北行至东谷,到抱罕,渡离水,到可蓝关。从河州北行,经凤林故关,到凤林关,渡黄河凤林津,越曼头岭,到龙支,西北行可至湟水。从河州向西南达离水,至凤林关,可至蓝泉县,此炀帝征吐谷浑故道也。又可从白土岭、白土故城到鄯州。凤林关北到赤岸桥、广武梁到兰州。”
“鄯州境内主要道路有从鄯州渡阁门水,经昌松洪源谷,可到凉州姑臧,由鄯城循长宁川而上,经长宁桥,入长宁峡谷,入星宿川,星岭,北渡阁门水,西北可入祁连山,哦,是大雪山的大斗拔谷。此谷最为凶险,谷东至凉州三百余里,北到甘州删丹二百余里,又古今大驿道也。从大斗拔谷西行就是汉朝临羌旧县,就是龙夷故城,吐蕃人在此驻有一鱼海军,从鱼海军循青海可以吐谷浑伏俟城。由鄯城西至白土岭,西接承风岭,又可以从牵牛峡险道至吐谷浑。从鄯城湟水道行六十里折向白水涧,到石城山,三面环壁,只有一径可上,越过此山二三十里,乃赤岭,有大道可达大非川。此乃唐蕃主道也。从鄯城西南而行,循牛心川而上,可到承风岭,隋置承风戍,管互市处,西南越过赤岭就是吐谷浑的树敦城。”
“廓州又有两道,顺西沿黄河北岸而行,离岸折北,达承风岭,接赤岭树敦城道。从廓州西南一百八十里到古浇河城静边镇,也是积石军驻所,西三十里是达化县,又西南六十里,至洪济桥,再西南一百五十里,乃是黄河九曲最西处,洮州之南是莫门军,去西三百里是九曲之地,自北就是岷洮道。吐蕃寇叠州亦是从此道而过的。还有其他的道路,比如沿大积石山而下的古汉道入松州,上到吐谷浑。还有一些道路,有的随地形湮灭,有的位置不重要。”
一口气说完,喝了一口茶,看着众人。
有的人清楚的,有的人脑袋都说炸了,李敬玄可怜一边听着,一边盯着地图看。
其实还有一条重要的道路,李威没有说出来,自吐谷浑西北而行,就能到达沙州瓜州,也就是南丝绸之路,吐蕃入侵河西四镇多从此道而过,那暂时不想收回来了,因此不说。另外还有许多羊肠小道,还不在少处,漠大的青海,这样的小道没有一千条,也有一百条,可不适合大军出发,因此没有必要一一细说。
李敬玄眼睛从地图上转过来,狐疑地问道:“殿下的意思是?”
“筑城。白头岭、大夏川、洪源谷、星宿川、大斗拢谷、牵牛峡、石城山、洪济桥,以及九曲之西,皆筑石城,这些大城林立,再加上一些小的戍所拱卫,层层链式设防,还有火药投石机箭弩拱卫,吐蕃人若是入侵,会陷入我朝驻军的层层罗之中。出大股军队,所得甚少,出小股军队,来而立歼!河湟之地可保无失。而且层层设防,九曲之地,皆得以开耕,两年过后,粮食足以自保。又有许多草地,可以放牧,不愁战马供给。各位,吐蕃穷兵黜武,又有内乱隐现,现在不时攻占的最佳时机。但若不出兵,吐蕃狼子野心,势必会吞下整个河湟,河湟一失,离西京长安就不远了。这才是朝廷最担心的。”
“是,”李敬玄应道。这是朝廷不得不战的真正原因。原来有吐谷浑人作为一个缓冲,即便与吐蕃人开战,战火也在境外。可现在不同了,吐蕃不但危害到了西域,而且危害到河陇各州,这里离长安城有多远了?
“层层设防后,青海可保平安,即使失去一城两城,还有几十城几百城层层拱卫。青海不失,凉甘兰临叠岷等各州可保平安,那么京城危机自解。那么我们可以坐等战机,一步步西向。”
“殿下,你想法是不错的,可这需要很多士兵,朝廷那来那么多士兵驻扎?”
“这又是孤在路上想过的问题。昔日突厥既亡,其部族或北投于薛延陀部,或西奔西域,或者降于我朝。群臣以为北狄自古为中国患,宜迁于河南诸州县,教其耕织,永空塞北之地。颜师古以置之河北,分立酋长,则永无患。李百药则认为突厥虽云一国,然种族繁多,应各立君长,不相臣属,国分则弱而易制,各自保全,必不能抗衡中国。窦静则认为戎狄之性,有如禽兽,不可以刑法威,不可以仁义教,置于中原或恐有变。不如妻以宗室之女,分其土地,析其部族,使其为藩臣,永保边塞。温彦博则认为迁于河南诸州,其性乖违,难以存养,请准汉建武故事,置降奴于塞下,分其部落,使为中国之捍卫。魏征以为不妥,突厥世为寇盗,百姓之恨也,今破亡不忍,他日之后繁衍辈众,必为腹心之疾。晋初郭钦江统劝晋武帝逐于塞外不听,二十年后,伊洛之地,尽为胡毡。温彦博驳之王者于万物,天覆地载,应当教以礼义,化而为民。于是太宗择彦博之议。”
这是一段很著名的历史,象契苾部安置凉州,也是这个政策下的产物。
一个个不知道太子说这段故事有何用意。
李威又喝了一口茶说道:“错,错,错,全部都错了。”
全部惊愕,这个错不仅说是温彦博错了,魏征也错了,李百药也错了,窦静也错了,颜师古也错了,李世民也错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小说阅读(readnovel。)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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