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同一片梨园,晚上的梨园和白天不一样。www.Pinwenba.com晚上的梨园充满了安谧和深邃。夜色里,这三个人的行为举止显得有些神秘。
李福来说:“刚才我放的那一枪,全村人都听到了,可没有人知道那是为谁放的,只有你两个知道。”
李福来已经在小炕桌上摆下了酒菜,王福水又从怀里掏出一瓶酒来,放在桌上,说:“酒逢知己千杯少,今儿个咱们一醉方休。”
王长寿又带来了他那杆猎枪,和李福来的枪并排放着。
王福水伸出一只白皙的手,轻轻触摸了一下他们两个人的猎枪。王长寿的枪是凉的,李福来那杆还有点热。
王长寿看了看王水带来的酒,说:“好酒!”
李福来说:“呆会儿再喝酒,咱们先去放几枪玩玩。”
三个人一边说着话,就走到了梨园深处。李福来停下脚步端起枪来,朝天上放了一枪。
啪——轰!
先响“炮子”,然后引响火药。王福水的耳朵被震得“蚊儿”地一声,半天消不去。
王长寿说,这村里差不多家家有枪,是老辈子传下来的习惯。有说是因为早年常常闹土匪,也有说是因为原先地里野物多,现在没土匪了,地里也没多少野物了,难得看见个兔子、黄鼬,可各家还是愿意有杆枪,哪怕就在墙上挂着。长岭家原来没有;他家成分高,怕惹事,最近听说也在张罗着要做一杆。
王福水问:就这枪,能挡住土匪?
王长寿笑笑说:谁知道他是挡土匪还是当土匪?
李福来说,咱们有枪,也就是闹个有罢了,玩玩呗,就算遇见偷梨的,顶多对着天上放一枪吓唬吓唬。
这话触动了王福水,他若有所思地说:朝天放枪,打的是空气。也对,那空气是打不死的,或者说不打也是死的。
王长寿和李福来都觉得王水的话太书呆子气,没接他的话,就轮番朝着天上放了几枪。村里的狗叫声多了起来。
王福水看着他们俩,觉得王长寿开枪时神态很放松,李福来就显得认真多了,带着一种叫真儿的严峻。他每放一枪,就迫不及待地把铁砂、炮子、火药重新装好,压上火。他听王长寿说过,李福来的枪从来不空膛。那是李福来的习惯。
王福水由此想到,人其实经常活在假设里,渐渐就成了习惯,有时像律令一样难以违抗。
“你放一枪。”李福来把枪递给他,他接过来端在手中看了看。
“放一枪。”李福来鼓动着。
王福水举起枪,对着天空。
三十秒,他放下枪,还给了李福来。
“没放过的,都有恐惧感。”
听了李福来的话,他微笑着默认。
刚才对着天空时,王福水分明看到天空不是空的。他对深不可测的天空充满了敬畏。那一枪是绝对不能随便打的!
“打过第一枪,恐惧感就消除了,”李福来又将枪递给他。“一旦你再放上几枪,就会上瘾。”
他没有接。他不想上这个瘾。
他的态度让李福来和王长寿都有点扫兴。王长寿给了个下台阶:“算了,天太晚了,扰人家睡觉。回去喝酒吧!”
三个人一同回到窝棚喝酒聊天。王福水的话少了很多。他一直觉得常常听到远方有枪声。远古的枪声。那个“远方”不是空间的距离,而是时间的倒流。
他忽然想,因为那个没打赢的官司,终将会有一个人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