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自己说的自己记住,你在外面跑过,家里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清楚。&rdo;大哥忽然低下头,在她耳边轻声道,&ldo;不要让我失望。&rdo;黎嘉骏的哭声骤然一停,随后咽着口水苦逼的点点头。大哥的说法总觉得带了点别的意思,可是她不敢也不愿往深处想,仿佛知道大哥若不是逼到极处也不会这样说话似的。大概二哥听到了大哥的话,他的表现比黎嘉骏还怂,摸下床倒了杯凉茶就双手递过来:&ldo;来来,老大,不要上火!喝水喝水,上火不好,为了自家人上火更不好!你看,任打任骂的跑不了是吧。&rdo;有人这样从中调解,大哥终于大发慈悲的放过黎嘉骏,伸手接过了茶,却没喝,只是坐到了桌子边,冷声道:&ldo;给我准备个房,休息一晚,明日一道回上海。&rdo;他把杯子啪的放在桌上:&ldo;不许再出岔子,老二你出去买吃的,闯祸精一步都别想出去!&rdo;&ldo;得令!&rdo;二哥套上外套,他没有穿军装,身上是不知道哪里打捞来的不合身的旧西服,此时就像梅干菜一样。&ldo;闯祸精&rdo;还想将功赎罪:&ldo;大哥,北平我比你俩都熟啊,买吃的什么我来就可以了!&rdo;大哥冷眼一扫:&ldo;以为没回上海就不用听话了?&rdo;黎嘉骏双手抱头蹲在床上:&ldo;二哥,出了巷子右拐沿着城墙走大概五分钟有个小道儿,进去不少卖小吃的,这阵子大概就剩下一两家了,但是他们卖的都实诚,可能现在会贵不过都是好人啊不容易的……&rdo;&ldo;知道了知道了。&rdo;二哥走了出去。黎嘉骏摸摸索索的下床:&ldo;那……我去理个床?&rdo;&ldo;不用了,烧点热水吧。&rdo;大哥咳了两声,&ldo;老二的房间不就现成的,你们不是喜欢相互抱着臭脚睡么,我睡他的屋。&rdo;&ldo;……&rdo;黎嘉骏默默的出去烧热水。这一趟出来,大哥真是立了大功,虽说略有曲折,但他一个人出来,回去时带了俩,让全家都笑得停不下来。相反,两个小的却都很沉默。刚回到上海,进入车水马龙的都市,看着周围喜笑颜开匆忙奔走的人,黎嘉骏真的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一个月前她还把炮火声当闹铃,吃硝烟喝血水,灰头土脸的看不出人样,大棉裤穿得屁股像个孕妇,而转头她就穿着小旗袍,没有长裤,踏着小皮鞋,吃着冰激凌,拿着小皮包……去买项链。谁能相信这是同一个国家发生的事情?!而在一个月前还可以确定是同时发生!&ldo;又叹气!好好的叹什么气!&rdo;章姨太昂首挺胸的坐在一边,&ldo;回了家就没见你有过好脸,谁对不起你了。&rdo;黎嘉骏闻言,真的叹了口气,看了一眼章姨太:&ldo;娘,不是我说,您真的有点抽太多了,您现在已经没人样了,我要是再出去,等下回回来您是不是鬼样了?&rdo;&ldo;什么人样鬼样的,你还是不是我亲生的?&rdo;&ldo;是不是亲生的这得问您啊,您说是就是说不是我也没话讲诶。&rdo;章姨太瞪了她一眼,反驳:&ldo;最近我在用益雅堂的回春香,听说可好了,我用着也是,上妆可舒服,一点都不掉,薄薄一层就成,你别想诓我,我出门能没人样么?&rdo;黎嘉骏无奈了:&ldo;您以为您以为的就是您以为的了吗?娘,我还是喜欢看您珠圆玉润的样子,瞧瞧您现在,颧骨都凸出来了,眼睛倒是大了,但眼袋遮不住您知道么?&rdo;章姨太摸摸脸,沉默下来,看着窗外。看她那样,黎嘉骏又有点后悔,握住她的手:&ldo;娘,您别生气,我就是觉得您变化太大了,上海这地儿,气质有些……额……醉人……适应不好很正常的,但没必要跟自己过不去啊,你除了抽得的时候舒服了,平时还有舒服的时候吗?&rdo;&ldo;行行行,多大个人还来训你妈,有本事你也快些找个男人生个跟你一样糟心的娃,我看你抽不抽!&rdo;&ldo;……敢情……怪我咯?&rdo;&ldo;不怪你怪谁!下车!你要是真孝顺我,今儿个可不准嫌这个沉那个嗑手!敢多说一个不字儿,你看我怎么收拾你!&rdo;黎嘉骏哭笑不得的下了车,抬头一看,跌了一下。&ldo;老凤翔银楼&rdo;!有种很微妙的感觉怎么破!老凤祥诶!虽然没怎么样但是还是想感叹一下老凤祥诶!这是个临街的店面,打头就是一个两层高的圆顶门,门顶上是一圈拼音结合英语的老凤祥英文名,下面是一个半圆形的浮雕名牌,大门两边各有一个差不多等高的临街窗户,两边都竖着铜质牌匾,很是高端。虽然早就看习惯了现在的建筑风格,可是见识过百年后的老凤祥那没啥说头的店面,眼前的老凤祥这装潢和气势瞬间就拔群了!她要是还能回去,绝对要扇死那个店铺设计,硬是把老凤祥设计成老土鳖也是太有功力了!门口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好多时髦女郎也都结伴往里走,其中不乏金发碧眼的西方美女,不过大多身边都伴着一个大背头穿西装的绅士,黎嘉骏和章姨太刚走进去就被一个穿着蓝褂子和瓜壳帽的伙计迎着了,他一口地道的上海腔:&ldo;二位来看首饰啊,订做还是看现呐?&rdo;&ldo;有什么新货都拿出来看看。&rdo;章姨太熟门熟路的。&ldo;哎哟,您来得巧啊,正好有一批新货上来,什么都有,二位,里头请?&rdo;一句话的功夫,伙计已经一口东北腔,显然是听出了章姨太的口音,转换那叫一个从容。黎嘉骏和章姨太都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也不知道这伙计的素质是平均的还是他尤其突出,如果是平均水平……感觉好可怕。母女俩被引到一个小隔间里,伙计拿来了几个盘子,上面一排排的饰品琳琅满目,即使不是姨太在那儿两眼冒光的挑挑拣拣的时候,她先抓出了两根款式比较简单大方的细银手链,又挑了个尾戒,项链坠子实在挑不出,只能继续看发夹。&ldo;我说姑娘,你挑出这几个,是意思你剩下的都要?&rdo;章姨太两根手指捻起黎嘉骏挑的那些,一脸嫌弃。&ldo;哈?我就要这些了啊。&rdo;&ldo;什么?这么素!这都是我们这群老太婆戴戴的,不行不行,重新挑!&rdo;&ldo;……&rdo;黎嘉骏叹气,干脆站起来,&ldo;这些给我留着吧,您看哪个好看就买好了,我出去透透气……呼!看着那么多,眼晕。&rdo;说着端起水壶给章姨太满了茶,走了出去。外头站在前柜上挑选的都是一些衣着寻常的人,大多是小情侣,女孩子笑容羞涩幸福,以至于男孩子强忍肉痛展笑颜的扭曲脸都可爱了不少。她走到门外站了一会儿,旁边的皮货店突然走出一群人,其中的一个女人笑声极为肆意,带着一种独特的让人耳朵一麻的尖利。黎嘉骏几乎是任性的确定那是个日本女人,她转头瞥了一眼,随即菊花一紧,那女人身后跟着三个男的,其中一个居然是老熟人!山野!他为什么会出现在上海?他就不怕被打死?!就这么一会儿,只见他略低头不知道和那女人说了什么,那女人压低了声音,夹紧了尾吧。果然在哪都扮演中国通,他们也知道在中国人的地盘要低调。黎嘉骏看了一眼就转过头,她想起山野对自己的形容,不由得暗恨自己为什么出来没戴顶帽子,她下了战场姨太一声河东狮吼:&ldo;黎嘉骏!臭丫头又溜哪去了?进来看看这串……哎哟真漂亮!&rdo;作孽啊!探出头的黎嘉骏和猛地转身的山野刚好对上眼,她还没酝酿好对策,章姨太就跑出来左右一看,一转身正好挡住她和山野对接的视线。&ldo;这位太太,您好……&rdo;山野竟然真的要走过来!章姨太听到声音正要转身看,在这一秒钟的时间,黎嘉骏做了个决定,她一把抓住章姨太,五根手指呈波浪状捏着她的手,一面瞪着山野,一面咬牙切齿:&ldo;娘!别理他!就是他,害了我!&rdo;章姨太大概茫然了一下,但随后回过神来,问黎嘉骏:&ldo;这是谁啊,怎么回事?&rdo;黎嘉骏不敢大声说,只能用沉声道:&ldo;就这个日本特务,把我扣在火车站,还逼得我跟二哥逃亡的!&rdo;&ldo;这就是你们说的那个嘉文在日本的同学?&rdo;&ldo;是呢!&rdo;&ldo;哼!&rdo;章姨太冷哼一声,黎嘉骏本以为她会拉着她以高傲的姿态转身离开,却不想下一秒身边突然空了,只见章姨太拉了拉披肩踏着高跟鞋噔噔蹬的走到山野面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甩手给了山野一个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