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红了脸,她转过身去不再理会他,寂生看着她嫣红的耳根,心跳得像有大鼓在敲。
这是属于春天的邂逅,年轻的身体动了春心,实在是太顺理成章。
临走的时候,阿香把衣衫交到寂生手里,寂生穿上才发现,易磨的袖口衣摆处,竟已被针线密密地加固过。
他讶然望去,正巧捕捉到女孩躲闪羞赧的眼神,她小声说:“你不要说话不算话。”
寂生说:“我说话从来算话。”
他们对视了一会儿,接着移开视线,风吹得很暖,江南的花似乎永远开不完。
少年打马离开,小小的茶棚很快看不见,但他已经知道自己有东西丢失在了那里,并且无法取回。
入夜之前,他到了东海十二寨之外,并且很快就被捉了。
这倒不是他技不如人,对方准备了众多高手守在关隘处,就等李如海来。寂生一到,就被刀枪棍棒狠狠招呼了一通,虽对抗几百招,但依旧落败。
敌手叫嚣着:“扔下武器,保你一命!”
若换做平时,寂生必定竭尽全力给出最后一击,江湖人不怕死,只怕苟且偷生,但在那一刻,他犹豫了。
他为那双水雾般的眼睛犹豫,短短一天之内,他已有了牵挂。
“他用刀,我用棍,一群蠢货,这都分不清!”
“呵呵,管你用什么,一看就不安好心,给我带下去。”
寂生坐在笼子里,双手皆被捆缚着,却并不垂头丧气。十二寨已经严防戒备到这个程度,只能说明刀者真的快到了。
他等了很久,夜又深又沉,营地却四处燃了火光,宛若白昼,巡逻的一茬又一茬,没有人休息,都在等待着那个人。
这种架势,摆明了很难脱身,就算是刀者那种人物,走到寨门口怕都要调转回去。
子时刚过,有人大笑起来:“李如海个鳖孙,果然不敢来!天一亮,全天下的人都会知道天下第一刀不过是个孬种!”
寂生忍不住骂了声:“就算他不来,他也是刀者,你们还是一群走狗!”
离他最近的一个喽啰听到了,抬手给了他一拳,这一下结结实实,他口中翻涌出血味,却强忍着没有半分痛声。
众人哄笑,寨内寨外气氛快活,但这快活没有持续很久,因为很快便有人看到,在长长的通道的尽头,一个高大身影正缓缓走来。
篝火熊熊,人影幢幢,在满地喧闹杂乱中,这个身影淡漠而从容,像一柄静默却锋利的刀。
寂生睁着疼痛不已的眼,看着那个人走近,他几乎以为是自己在痛楚中生出了幻觉。
男人说:“诸位似乎等候已久了。”
万籁俱寂,只有潮水拍打沙岸的响声,海雾已浓。
男人又说:“路上遇了雨,便来得晚了些,还请恕罪。”
他说话很客气,甚至是温和的范畴,斗笠被摘下,露出一张温润而坚毅的脸。寂生呆呆地看着,直到月下陡然亮起淡青色的光,才确信这一切是真实。
刀者持刀,微笑着说,“请吧。”
寂生呆呆地看着人群中起跃的影子,那柄世上最负盛名的刀刃正在翻涌出光,像云絮,又像水波,淡漠温厚,却刀刀致命。
多么慈悲的杀人术,少年心神摇曳,手指无意识紧攥住绳索,他几乎痴迷在这片刀影中。
上一刀劈砍开敌人的胸膛,下一刀就令困缚着平民的木笼寸寸破碎,刀者且斩且战,从容地翩跹于血海之中,宛若救世的神祇。
若有神祇,那也该是这种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