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没人能天天下山?”
“你放100个心吧,保证没人。裴万岁是我以前的老板,梁道安见到他都得喊三哥,我还不了解梁氏的情况?”罗大佐得意地说。
管锥感到奇怪,梁道安认为有线电话不安全,老八寨也绝对没有手机信号,要打电话最近的地方就是新庙,从老萝卜头儿的来电追踪,也可以确认这个推测。
如果老萝卜头儿不是梁道安的人呢?应该不可能,老萝卜头儿的消息都是第一时间传回去的,只有梁氏的人才能做到这个时效,难道老萝卜头儿是个团队而不是一个人?这个解释似乎是成立的。但常年的卧底和情报传递,如果是一个团伙,要做到不被发现又有点儿匪夷所思。
那么最大的可能是罗大佐提供的情况是错误的,一定还有一个他不知道的人。但管锥怕把罗大佐问毛了,不打算再问下去。
管锥追上罗大佐,换了个话题:“我听李牛说你在裴万岁那里挺吃香的,这个裴万岁做什么生意的?我以前听说这个人在这一带大人物里是个例外,从来不碰毒品。”
罗大佐笑:“对啊,他现在的确不碰毒品了。”
管锥疑惑:“现在?那他以前做过吗?这么一说那你是不是也做过?”
罗大佐停下来,回头看了一眼,难得非常有耐心地解释说:“我跟他十几年,至少我跟着他的时间里,他就没碰过毒品生意了。我说得够明白了吗?人家金盆洗手的时候恐怕你还在撒尿和泥呢。”
管锥又问:“那你说说这个裴万岁的故事,他为什么要金盆洗手?”
罗大佐走在前面摇了摇手臂:“太长了,不想说。”
见他不说,管锥也不便再问,跟着他进了屋子。进去以后罗大佐点燃蜡烛,管锥再次展开攻势,罗大佐死活不说,直到管锥捧出200块钱,唱戏一样说:“大爷喂,这点儿钱孝敬您的,您明天拿去喝酒喂。”
或许是金钱打动了罗大佐,抑或是烛光激发了他讲故事的欲望,反正罗大佐用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津津有味地说起裴万岁的故事来。
裴万岁本人不涉足毒品生意,但在这儿却是个风云人物,他的经营范围涉足外贸、赌场、矿产资源、森林资源等,自己还养了一支雇佣军。这支军队称得上是金三角各种杂牌军里的特种部队,人员组成极为庞杂,集齐了地球上的三种肤色,大部分成员都有在各国军队服役的经历,当然,除了罗大佐。由于名声在外,所以这支雇佣军永远有接不完的单。
裴万岁如今70多岁,平时深居简出,见过他的人也越来越少。他的来历要追溯到20世纪了。1965年的东南亚海滨国家,内战已经进入胶着状态,美国军队和它一手扶植的南方政权正疲于应付北方军民的游击战。另一方面,他们的军队需要不停地消耗一种“战略物资”——毒品。军队对毒品的渴求日甚一日,毒瘾影响着部队战斗力,士兵为了获得毒品,不得不将军人视为生命的武器偷偷拿去卖,以此换得少量毒品来慰藉那具岌岌可危的躯体。
当时地球上还没有裴万岁,只有22岁的青年裴三金,裴三金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被南方政权派入金三角的。他的秘密使命是采购毒品。这份工作对裴三金来说并不难,因为金三角的关系早已经被打通,他要做的只是验收和护送。他原来不叫裴三金,只是为了跟合作方交流,才取了这么个中国名字。
裴三金在金三角的工作非常顺利。毒品在运输途中最大的威胁是强盗,不过以裴三金不俗的财力和武装能力,他最喜欢的就是强盗,每次送货的路上遇到强盗他都能从对方手中抢来或多或少的武器和补给,这些战利品最终都成了他的私有财产。后来强盗看到裴三金的马队全都主动躲开。再后来,裴三金每次运货都不得不把武器藏起来,以求强盗们出手。
裴三金在金三角这块罪恶的土地上渐渐打响了名气,而裴三金对此也非常享受。他原先只是一个精通汉语又懂点儿英语的翻译,现在已经逐渐成长为金三角的一方势力。派他来的人并不介意这一点,他们只想按时拿到配方稳定、不会毒死士兵的毒品,其他方面并不干涉,甚至屡次主动在媒体上与裴三金划清界限。正规军谁也不想跟一个毒贩扯上关系,裴三金由此获得了更高的自主权,甚至有了自己的军队。虽然一开始还不到100人,可单兵武器之精良,是当之无愧的金三角第一。而裴三金又注重军队的训练,培养出了一支精良的队伍。可以说,只要当时流落金三角的国民党残军不出手,裴三金打当地那些土著简直就像用开水浇蚂蚁一样。而且既然他为美国人做事,国民党残军是不会出手为难他的。因此,一时之间,裴三金在金三角几乎是所向披靡。
22岁的青年裴三金在金三角一待就是八年,直到迎来了他30岁的人生转折点。此时美国军队宣布停战撤军,裴三金的资金链瞬间断裂,原先轻易就能得到的武器和资金一夜之间成了梦幻泡影。
他所效忠的南方政权自顾不暇,更加不会看他一眼,裴三金完全被遗忘在这片森林里。八年间,他所积累的身份和名气此时成了负资产。一切努力都只会引来杀身之祸。他用了两年时间,好不容易通过台湾的线人与南方建立了联系,还没来得及商量下一步的对策,南方政权就被消灭了,他的祖国进入了和平状态。
后来,裴三金隐匿起来,他觉得像自己这样的风云人物,一定会被抓回去判死刑,当然,也可能被暗杀在金三角的丛林里,反正敌人不会放过自己。
但他很快发现这是杞人忧天,因为祖国完全忘记了他。
认识到自己的渺小的裴三金心灰意冷,甚至连原来的死敌都完全没有意识到还有一个裴三金在这里。他被彻底遗忘了,这才是他最大的悲哀。裴三金希望被祖国记起,哪怕此时有人来暗杀他,他也会感到欣慰,但并没有。
至此,裴三金彻底成了金三角流浪的浮萍。
后来几十年的沉浮,他见过坤沙、罗星汉等人的兴起和衰败,自己也有过生死与共的兄弟,更有过后来的兄弟反目。他的结拜兄弟里,其中之二便是现在梁氏的梁道安和南北联盟军的楚隆。后来金三角局势大变,第一代大毒枭纷纷倒台,裴三金顺应时势,也就金盆洗手了。最终,他成了金三角今天的裴万岁。
听罗大佐说完,管锥竟然生出一种遗憾,那时候的金三角是真正的群魔乱舞,管锥遗憾自己没能早生20年,来这里杀他个七进七出。
“那他和梁道安、楚隆是怎么反目成仇的?”管锥问。
“太长了,他们兄弟八个,梁道安排第八,所以现在梁氏的地盘叫老八寨。算上楚隆,现在他们八个人在那场斗争中只剩下这三个了。楚隆一直觉得是梁道安挑起的那场斗争,所以他们两个现在是死仇。裴万岁不得罪人,所以这些年一直在竭力撮合,只不过效果并不理想。”
管锥瞪着眼睛还想再问,被罗大佐止住:“不许再问,我说得够多了。”
话到嘴边被堵了回去,管锥转而在自己身上摸了又摸、左右寻摸,问罗大佐:“你床头那本书呢?”
罗大佐:“用完了。”
管锥说:“你睡吧,我出去一下。”罗大佐自顾自地躺在床上睡觉。管锥出门之后,直接去了酒肆,他不死心,还想从那儿打听一些当地的情况。
在酒肆的地窖里,管锥找到了酒肆李,没想到私下里酒肆李依然是一副火冒三丈的样子,血压永远保持在即将胀破动脉的水平。管锥虽然自信动起手酒肆李绝对不是自己的对手,却时刻感觉到面前这个老头会冲过来给自己一拳,似乎不打一架就没办法交流一样。
在对方的万丈怒火中,管锥心惊胆战地把想知道的事情问清楚,就赶紧逃了出来,在地窖里时刻处在你死我活的气氛中,实在是令人非常紧张。只是管锥并不知道,因为武进的事情,酒肆李记恨自己到现在。
再回到罗大佐的小屋已经半夜了,管锥一脚把鼾声如雷的罗大佐踹到里面,直接躺下睡去。罗大佐的床虽然又破又脏,但这是他出境以来第一次睡到床上,顿时觉得舒适无比。
第二天一早,管锥早早就醒了,但是他没动,也没有睁眼。罗大佐到晌午才迷迷糊糊地醒来,先是看了一眼管锥,见他正闭着眼睛,又仔细听了会儿管锥的呼吸。可管锥刻意把呼吸控制得十分均匀,罗大佐确定管锥还没醒之后,悄悄下床。他先是在房间里找了一遍,没有任何发现。又站到床边,将手伸进管锥的外套口袋里摸了一通,也是没摸到什么。想摸里面的口袋,可管锥抱得太紧,他明显摸不到。
实在没有任何希望了,罗大佐只好摇摇头轻轻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