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毕竟树老了,枝头脆。
毫无防范,被老树阴了一招。万万没想到。
“啊——”一声惨叫逐渐加强尖锐的音调。
这下丢人了。
砰得巨响。
“哎,痛——”
身上哪里有皮开肉绽的声音随之撕裂放送,但是内心破碎的响动更加剧烈。
与此同时,那纸鸢刚好翩然落地,姿态优雅地躺在白影左边。
花匿言冲上前,看见四仰八叉倒地上龇牙咧嘴还欲躲还羞的人,心骤然一紧,又好气又好笑,眼睛一瞟,脚踝下原本抽黄未绿的草芽红了一片,殷殷的鲜血仍在不断得晕湿染色。
“你流血了啊!”尖叫着睁大了双惊慌失措的溜圆杏眼,赶紧俯下身去看伤势。白影哼哼不让,硬是忍痛把腿迅速往旁边闪躲,又磕着哪儿了,疼得“丝丝”喘着冷气。
“诶,诶,你别躲啊!”匿言手忙脚乱得跟着那条不安分的腿到处追,很是不解,有些疑惑郁闷,回望一眼,白影拿一只手挡着额头眉眼,鬓角密布的冷汗,晕红的双颊,发白的唇色,不住地抽搐,扭曲的脸上痛苦不堪的样子,自己也煞白了脸,心一急,用力按住那条伤腿,白影“哎哟”一声,血腥味上窜,她跟着心一疼,二话不说把手中的锦帕缠到脚踝的伤口,一寸长的划痕,触目惊心,不知多深,血丝如蜈蚣般仍在蜿蜒。颤颤巍巍包扎完,见附近草地上一块三角的石头,锋利的一头染满了鲜红。不用说就是罪魁祸首了,小嘴努努,只觉得厌恶,心中升起无名火,伸手抓起,一把往远处丢开。
“破石头!扔掉你!白影哥哥啊,都说了让你快下来,你还往上面跳,这下被石头割破腿了吧,走不了路了呢,看你怎么办!”
白影的脸蛋更红了,好像落下了一片晚霞,咧咧嘴,刚欲开口,听见一阵嘈杂。惜颜身后跟着一队宫女太监神色慌乱地浩荡奔来。
“公主,公主在这里!找到公主啦!”惜颜终于松了一口气,她一个不注意,就让自家主子放纸鸢把自己放丢了。
“惜颜姐姐,快把第一御医叫过来!把方御医叫过来!快点快点!”匿言见着惜颜开口第一句话,火急火燎的,双手提着襦裙跺着小碎步,神情很是严肃紧张。惜颜愣了半晌见主子还生龙活虎地发号施令,瞥到草上无地自容略有呻吟的白影,明白了三分,转身吩咐一个太监去请方御医。
又要多一个人看见他的窘样了。
丢人,太丢人!
白影这下更无力起身,死赖在地上哼哼唧唧。
“白影哥哥,你还哪里不舒服,若是另一条腿也伤了,惜颜姐姐还是有一块巾帕可以给你包扎的!”匿言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关切地问道。这时白影的脸更红得跟火烧云似得,恨不得挖个地缝就钻了。
“白影哥哥,你的脸好红,会不会有事啊!”害怕他因此受伤然后发烧,伸手想去试试他的额头。
一口一个白影哥哥,叫得他肝儿胆儿都酥了,各种情愫在心底暗涌。眼睁睁看伸来一只粉白粉白的小手,心突得一动,别扭地别过脸,不愿让她摸到发烫的脸颊。
“方御医来了!方御医来了!”那个太监满头大汗得跑回来,弓身在一边大喘气。方御医的摇芳院还真偏。
方玩世又一次尚未整理衣冠就被急急催来,顶着乱发,边走边系腰带,行色匆匆,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抹着汗挎着药箱来到现场,嘴角抽了抽,一眼就瞧出了端倪,又一次没被气死,王帝和公主一个德行,一个德行啊!这兄妹俩干嘛,拿他大启第一御医干嘛,芝麻绿豆小事呼来唤去,每次都火急火燎跟患绝症闹人命似得,结果呢?只是磕了个脚踝而已啊!包扎?上药?他堂堂第一御医给人包脚踝?啧啧,还有啊,公主她王兄更是小题大做,人家华内翰就破了个手指,破了个小手指!那天晚上,人家半夜里睡得正香呢忽然就十万火急得闯来把他从被窝里一把扒拉出来,哭着说夫子血流如注……然而是给内翰包手指!
一边腹诽一边简单包扎,完毕后拂袖离去。
伤口处理后,白影执意去找夫子,顺便吃笋,匿言一听眼都亮了,一定要跟着一起去。一路上蹦蹦跳跳,把他这个伤员抛在了身后。偶尔回头一二眼看他跟不跟得上,像只撒欢跑在前头又不忘等候催促主人的小狗,那模样真可爱。虽然把金枝玉叶比作小狗不太妥当,但是白影心里当真乐得开出一朵花儿。于是自己开始单脚蹦,赶上了小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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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子,你做多了。”
和以往一样,端出一叠竹笋炒肉,一叠清蒸笋,一叠油焖笋,备好清茶。又蒸了三块梅花糕,煮了一碗粟米羹。
“嗯。白影缠着要尝尝诺州的笋,臣不愿扫兴,一时便应允了。尚未,来得及告诉王帝。王帝若要怪罪于臣,臣自当受罚。”毕恭毕敬立于一侧,不敢看他,桌上的佳肴袅袅升着热气,一阵阵香味随着热气四溢。一片早发的桃花落了瓣,翩翩飘来,正落在施礼而交叠的双手。
半晌,树上残积的白雪终于融化完毕,一滴清水叮咚脱落,在绵软的草地上拍出一朵小小的花。花凛慢慢起身,盯着那片粉白的花瓣,目光黯淡。轻轻拿下,指腹冰凉,似有若无地滑过温润的手背,还在退却。放在眼前若无其事地打量着,然后轻轻一嗅,眼底波澜未泛。
孤,让你害怕了?
“赐坐。孤不是暴虐之君,是孤考虑不周,只宣了华内翰进宫。”拂袖落座,顾自动箸,夹了一块金黄脆嫩的竹笋,嚼之无味。
华光沉默不语,手心却渗出冷汗,不知道到底在害怕什么。王帝,他越来越捉摸不透了。
“爱卿还站着么?”花凛面无表情,又夹了一箸,冷冷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