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度拿起笔来又放下,然后再拿起来,再放下,他心中有很多触动,看过礼荨菱所作的画后,他升起了某种紧迫感,他想要画,想要画出来,尽快地画出来,可是却发现自己不管怎么努力,脑海里面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自己想要画什么。
对于陆方青来说,这是一件十分可怕的事情,如果有一天自己再也画不出什么来,自己还能干什么?陆方青的呼吸就像他此时的心思一样,变得十分沉重,他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着的手,还记得以前,画画是一件让人快乐的事情,什么时候这样一件快乐的事情,竟然压迫得自己呼吸都变得困难?
陆方青终于还是颓然地放下了笔,他现在没有办法作画,他走出书房,在走廊边上吹着风,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自己应该要做什么,脑海里面迷茫的一片,明明天空那么蓝,云朵那么白,院子里已经有了不少的落叶,陆方青走下去,看着这一幕,空白的脑子里终于还是多少增加了一些东西。
陆方青闭上眼睛,脑海之中出现了一幅画,一个人站在秋风吹拂、落叶纷飞的院子里,身形萧索,画中那个人正是自己。
这意境,有些悲伤,可是在悲伤之中,却藏着极深的欢乐,在那有限的空间里,院子中一口小池竟是那么清晰,甚至是池子里的那尾小小的鲤鱼,时时摇身摆尾,极为欢愉,画中的自己看着那池子里的鲤,脸上的笑容是满足的,快乐的。
“小离……”陆方青喃喃着,画面顿时消失,他猛地转头看去,院子地上散着落叶,可是并没有纷飞的场面,池子里的水很浅,上面飘浮着叶子,可是里面并没有自己想要看到的那尾鲤。
幻想与现实之间的差距吗?陆方青苦笑一声,画家通过看和想,再由手握笔画出来,画中的情景或真或幻,人们赞叹着画中意境,却往往没有去深究是否真实,或许真不真实对于一幅画来说并没有太大的意义吧,那只是心灵的一种慰藉,而对于现在的陆方青来说,那是一种逃避。
陆方青不由得开始怀疑,自己这么多年来天天画,月月画,年年画,想要画出十六年前的那道身影,到底是真是假,是梦是幻,自己是在追寻着梦境,还是在逃避着现实?
陆方青很无助,很迷茫,在树下站了很久很久,直到天色渐沉,他迈步往礼荨菱的书房走过去。
此时礼荨菱已经不在这里,不过她完成了那幅画,画中的鲤栩栩如生,状极有神。
陆方青走了进去,在那张画前停了下来。
与他的画相比,这幅画当然有太多不成熟的地方,线条的把握还不是很好,在一些地方的勾勒还显得稚嫩,对于环境的渲染也都还远远不到位,但是陆方青所看到的,是其中的神韵。
纸上的鲤虽然还是很粗糙,可是却极有神,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如果礼荨菱的技巧再提高几分,这真的会是一幅极为不错的作品,不像陆方青那样小到细微处都要妙到毫巅,礼荨菱的画更多的是一种大局上的表现,她很清楚自己想要画出来的到底是什么。
想起下午自己离开这个房间的时候,礼荨菱对自己说的话,陆方青手在画纸上轻轻地摩擦着,顺着那线条走,他极入神,仿佛在那指尖处触摸到的湿润,可以将他记忆深处的技巧重新呼唤回来,陆方青整个人沉入了其中,进入了画中。
以往只有陆方青的画让看的人神游其中,而今陆方青也体会到了这种感觉,他进入了礼荨菱的画里。
这是在一条小河边,非常安静,没有行人,通过长满青草的小径,走到河边,看到在水草间游动着的一尾小小的鲤,活泼而又可爱,在水草里穿梭,而且一点儿都不怕人,时时跃出水面。
远远看去,那尾鲤非常可爱,只是却让人感觉有些模糊,因为礼荨菱细部画得不好,所以那尾鲤无法具体形象地出现在眼前,只是表现出了那种神韵,便已经让人着迷。
那鲤忽而远,忽而近,时时翻跃,似在呼唤,似在等待,变得愈发迫切。
原来被画中之灵吸慑进去,是这样的一种感觉呀。
陆方青微微一笑,在这河边随意地坐下,听着鲤鱼跃出水面又落回去的“叮咚”声响,听着微风吹过绿草摆动时的细微“沙”声,陆方青闭着眼睛,嘴角露出了甜蜜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