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纳之后,果然神清气爽许多,吃过早点后,陈恪便在兄弟们的护送下出门了。他不是有意要跟陈希亮对着干,只是有件事昨天就该做,一时疏忽、竟然忘记了。那便是存钱。他们几个身上,一共装着六万贯的交子……小妹心细如发,早将交子铺的地址,写在备忘录上。陈恪便一路打听,到了位于大内西角楼大街,与西殿前司相对的‘东都交子铺’……好么,跟卫戍司令部做对门,绝对不担心会被抢劫了。东都交子铺,是一座二层的临街商铺,在西角楼大街上的店铺中并不显眼,寻常人很难相信,这里面藏着富可敌国的财富。陈恪几个进去后,只见一楼类似于当铺的规制,简单的桌椅摆设,‘和气生财’的匾额,高高的柜台栅栏后,坐着几个朝奉之类的柜员,冷漠的望着闯进来的青年……看他们的年龄打扮,肯定是瞎逛进来的。店里有管事的走上来,职业化的笑道:“请问诸位小哥儿,有什么可以效劳?”“……”陈恪没说话,摸出一枚金币,金币上有个翻叶图案。管事一见那金币,马上双手接过来,正反一看。确认无误后,他脸上的笑容变得真切许多:“贵客楼上请。”‘嘿,这年代就有金卡用户啊……’陈恪暗暗称奇,这枚小妹给他弄的金币,就是用来证明身份的。管事揭开青布幕,把他们送上了楼,便见摆设马上不同了……香桌上搁一个博山古铜香炉,炉内细细喷出香来。两壁上挂著四幅名人山水画,下设四把檀木一字交椅。地上铺着名贵的波斯提花地毯。管事的去后面请掌柜,有窈窕的侍女上了茶。陈恪掀开茶盖看一眼,依然是又香又稠的那种,顿时没了兴致,把茶碗搁了回去。这时候,帘子掀起,一个身穿暗金色万福图案褙子,头上却扣着一顶颇为可笑的小蓝帽,富商打扮的中年人,出现在陈恪他们面前,微笑着唱个喏道:“诸位小官人有礼了。”虽然操一口纯正的汴梁话,但这人有一头黑色的卷发、高鼻深目、一看就不是汉人。不过,汴梁城里有的是外国人,其中不乏这样的色目人,所以宋端平几个只是稍稍错愕,便唱喏还礼。只有陈恪,依旧出神的望着他头上扣地小蓝帽,半晌才咽口吐沫道:“你是犹太人?”“……”那人不太明白他的意思,摇摇头。“以色列人?”陈恪又问道。“呃,小官人是说……一赐乐业人?”那人有些不确定道。“是吧……”音译差不多,陈恪点点头道:“你们故乡在耶路撒冷。在宰杀动物时,是不是都要把腿筋挑出来?”“对。”那人面露吃惊之色道:“想不到小官人,对我们一赐乐业如此了解。”“我对你们现在了解的不多,”陈恪淡淡道:“只是从你帽子,和这枚金钱上的图案,猜出来的……对了,每一张交子的四边,都有这样的‘翻叶’图形,我记得,这是你们民族特有的标志。”“小官人确实对我们很了解。”那人微笑着点头道:“大宋朝的交子,就是交给我们一赐乐业人来负责的。”“你们怎么来到大宋了?”陈恪早就奇怪交子上的图案,现在验证了猜测,自然要问个明白。“听长辈说,太祖开国时,我们族人从海外来归,向朝廷进贡西洋布。太祖对我们说:‘归我华夏,遵守祖风,留遗汴梁’。允许我们成为大宋的臣民,在汴梁居住下来。”顿一下道:“因为我们不吃猪肉、亦是色目人,朝廷误称呼我们蓝帽回回,也叫挑筋回回……实际上,绝对不是一回事,所以我们自称‘一赐乐业人’。”说着他望着陈恪微笑道:“能正确称呼我们的,一定是真诚的好朋友。自我介绍一下,我姓白,叫白雅铭,字平冉,我的教名叫……本雅明。”对于一赐乐业人来说,告诉对方自己的教名,就是把他当成朋友了。陈恪原先工厂的老板,就是个以色列人,因此对这个民族的忌讳和喜好,还是很了解的。这个民族有很顽固的惯性,哪怕隔了一千年,也基本上没什么变化。所以两人的交谈十分愉快,白雅铭甚至邀请他,改日到他们住的地方做客,陈恪欣然答应下来……不过他也不会太当真,妹的,这些家伙粘上毛比猴还精。把关系谈热了,那白雅铭才扯到正事上道:“不知三郎此来何事?”“存钱。”陈恪道:“刚才不是说了吗,我刚从蜀中出来,身上带了些钱,存在你们这放心些。”“敝店有此业务,”白雅铭道:“不知三郎存多少钱?”“六万贯。”陈恪道。大生意“哦……”白雅铭有些意外的看他一眼,笑道:“真不少。”六万贯,就是六万两银子,折成人民币,大概有六千万。这些钱,以汴梁的物价水平,可以买粮十万石、或绢六万匹、或布三十万匹、或猪六万头、或牛犊一万两千头、或羊两万头……或在京城买高尚住宅十栋、或支付给辽国五分之一的岁币……好吧,不说扫兴的事……如果用来吃饭、以及婚丧嫁娶、年节应酬、穿衣住房之类,维持普通生活水准的话,足够他花一千六百四十三年;但要是去逛青楼、喝花酒,要求档次还得高点的话,只够他花十六年……当然,谁也不能夜夜笙歌,不然用不了十六年,六年就得变成冢中枯骨了。若是嫌贵又想享受的话,可以蓄养婢妾、自娱自乐。宋代禁止拐卖人口,却又允许合法自愿的买卖妾婢。寻常婢女不到一百贯,但问题在于,只能买断三年……三年之后,要么再签一遍,要么人家回家找妈,你拦着就是犯法。妾和婢是同样签职业合同的,只是业务范畴不同。与婢女的价格相对固定不同,妾的价格,因相貌差距很大,寻常相貌也得三百贯,称得上美女的要七八百贯,堪称绝色的更要成千上万没底线。不过话又说回来,娇妾美姬不是买回来就算了的,丫鬟奶妈、衣食用度、住宅车马……都得给人家配齐了,要是住在政府廉租房,你好意思蓄养姬妾?所以买和嫖到底哪个更费钞,还真不好说。~~~~~~~~~~~~~~~~~~~~~~~~~~~~~~回到正题。六万贯这个数目,确实是巨款。但在贫富悬殊的宋朝,又不算什么,正一品官的薪饷外,加各种名目的福利补贴,月均三四百贯的收入,不过就是十年工资而已。且汴京城最有钱的,不是高官,而是富商、是王公之家……所以对于见惯大场面的白雅铭来说,这点钱虽然多,但绝对不会让他感叹。他的意思是,你要是存款的话,花费可就太高了……首先必须将交子汇兑,百中抽一,即是要付六百贯;之后每存一年,不仅没利息,还得交保管费,年费是千分之三……即是说,陈恪存款一年,还得给人家一百八十贯……你妹的,比四大行还黑啊!见他面露阴沉之色,白雅铭微笑道:“如果三郎嫌这般坏钞,还有一种方法。”“讲。”“不存改借。”白雅铭淡淡道:“不仅一切费用全免,我们还倒付利息。”“哦……”陈恪一脸沉吟,但心里却恍然,原来这伙犹太人,早发现了金匠原理……但不知是这个与上帝缔约的民族,深入骨髓的契约观念所致;还是在千年流亡后,太珍惜在汴京的乐土,他们没有擅自动用客户的存款,而是用这种颇费心思的话术,来使客户自愿签约。“不要担心本金,”白雅铭又给他吃一颗定心丸道:“我们一赐乐业人会提供等额的担保。”“我能问问。”陈恪想一想,缓缓道:“这交子铺到底是官方的,还是你们一赐乐业人的。还有,你们把钱用在什么地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