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共有八个澡房,你怎么知道我会在‘辛’字号出现?”“这……”秦七嗫喏着,不敢回答这个问题。“蠢材。”陈恪冷笑道:“现在你和你的亲人,只有一条生路,便是无条件配合我。我可以指天发誓,只要我摆脱了麻烦,就会把你们送出汴京,到一处绝对安全的地方,让你们过上富足安全的生活。”顿一下,他字字如刀道:“否则,最多不过两天,他们就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陈恪的威胁,霸道地像三伏天的毒太阳,把秦七最后一点坚持也消融掉。只听他颓然道:“澡房是按照顺序,一间间排下来的。只要知道你的考牌,就知道你会出现在‘辛’字号中,”秦七答道:“我提前一天跟兄弟换了个班……”“……”陈恪没想到,看似严密的科举考试,居然存在着这么大的漏洞,转念一想,他又问道:“你们难道不是现场分配么,怎会提前一天就安排好了?”“按说是这样,但官老爷们向来不屑跟我们打交道,都是让指挥使来分配。”秦七低声道:“我们指挥使便会钻这个空子,让我们把一些小抄,放到一些通过关节的举子的考箱中……兄弟们不管参不参与,都会有钱封嘴。当然亲自动手的才拿大头。也有不愿沾是非的,便把这个发财的机会。让给其他兄弟。”“这么干多久了?”“很多年了,至少我当兵后的每届都有。”秦七竹筒倒豆子道:“除了帮着把小抄带进来,还利用自由走动的机会,帮着举子向场外传递题目,然后由场外的人负责写好文章,再传递回来给考生。”“你们也不能跟外面接触吧?”“办法是人想出来的。有用信鸽传递的,还有将题目绑在石头或者砖块上,趁人家不注意,用力扔出去考场围墙,场外自有人等待接应。”秦七揭秘道:“传出去的试卷做出答案之后。场外的人会按照事先约定的方式传进来。比如夜里。飞一盏孔明灯,再比如放三响鞭炮,我们就知道要准备接答案了。当然用信鸽的比较方便,只要把鸽子放回来就成了。我们接到答案后,会利用举子早晨上茅房的机会。把答案交给他们。”陈恪听的目瞪口呆,原来作弊这个行业,还真是千年不衰呢。“不过这几年越发严了,这样做风险太大,所以这么干的并不多。”秦七道:“我们现在除了帮着带进小抄来,主要就是睁一眼、闭一眼。”“睁一眼,闭一眼?”“一是放的进来。二是给‘梁上君子’提供方便。”秦七道:“每逢大比,汴京城那几位飞檐走壁的神偷,生意就特别火爆。他们会同时接好几个举子的单。帮他们把答卷运进来。”~~~~~~~~~~~~~~~~~~~~~~~“主考大人明鉴,这不仅关系到某一名考生的清白,更关系到国家抡才大典的神圣性。”章身材高大,相貌豪雄,声如洪钟,把陈恪的遭遇。大声讲给老欧阳听,然后痛心疾首道:“如果不彻查此事,这场考试如何让人信服?学生相信,这样的老鼠屎绝对是少数,但不把老鼠屎剔除,整个一锅粥就要坏掉了。如果明知道检查环节出了漏洞,还要执意开考,这科所有被取中的考生,都将背上无法洗刷的耻辱!”“圣人教诲,为官为人,立身要正。如果站不稳,连人都做不得,如何为百姓做官?”顿一下,他朝欧阳修深深一揖道:“欧阳公乃是大宋朝的良心,必然不会坐视这桩丑闻发生!”欧阳修感到脑袋都要炸了……官家的殷殷嘱托仍在耳畔,考场却出了这么大的事。他紧抿着嘴唇,快速的思考着此事的后果,一时间,广场上安静无比,只有寒风吹过枯枝,发出的‘咔咔’声。“把涉案的举子和兵士带过来。”良久,他终于拿定主意,抬头下令道。不一会儿,陈恪和秦七被带上来。前者仍然赤着上身,背上是触目惊心的杖痕。“当着孔圣人和大家的面,”一看到自己的学生被打成这样,欧阳修登时火气上涌,他强抑着怒气道:“你们两个从实招来,到底是谁在说谎!”陈恪看看秦七,在这么多人面前,秦七不敢吭声了。“主考大人,我没有撒谎。”陈恪便不理他,自顾自的抱拳道。“你如何证明?”欧阳修捻着胡须,面无表情的望着他。“学生别无所长,唯有一个‘过目成诵’的好记性。那本《五经全注》,学生从十二岁起学到现在,整整八年时间,早已是烂熟于胸了。”陈恪一声石破天惊道:“试问,我又何必带什么巾箱本进来呢?”“你如何证明自己烂熟于胸。”欧阳修追问道。“主考大人随意考校。”陈恪神态自若道。此言一出,满场哗然,那可是十万字啊!真要有这样的记忆力,傻子才会带小抄入场。但欧阳修没有下文,他只是有些如释重负的看看陈恪道:“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了……”“上官,吉时就要到了。”这时,见沙漏中已是空空如也。副主考王提醒道。“什么吉时,”欧阳修却压低声音道:“今日哪里还有吉时?”说着看看几位副主考道:“那章举人说得对,在没法保证公平公正的情况下,不能考了。我等应该立即封锁考场,马上向官家报告,一切等待圣裁。”众位副主考却没他这魄力……万众瞩目的抡才大典,居然出现了举子罢考,这样泼天的大事,决断稍有不慎,就会毁了自己的大好仕途。因此全都不吭声了。倒是那监临官王郎中,硬着头皮出声道:“主考大人,按例,考场一旦封门,任何人不得出去,你这样不合规矩!”“哪有那么多按例?”欧阳修冷冷望着他道:“现在监考内部出了问题,你还想照常开考?先把自己的嫌疑洗刷了再说吧!”说着沉声下令道:“开门!”“主考也无权要求开门。”王郎中已经乱了分寸,横竖都是泼天的责任,竟想用自己监贡院门的权力,跟欧阳修硬抗:“恕难从命!”“胡说八道,会试条例上规定,主考有权把任何人,扶出贡院!”“那是逐出。”“那好,我现在就把自己逐出去!”欧阳修重重一挥袖子道:“开门!”~~~~~~~~~~~~~~~~~~~~~~~~~~~~欧阳修出了太学,直奔皇宫而去。听说权知贡举欧阳修求见,赵祯便知道出了大事,也顾不上换朝服,穿上鞋就让他觐见。见到赵祯,欧阳修禀报了考场中发生的事端,叹口气道:“此事看似极小,实则极大,微臣恳请考试延期,把漏洞堵上再开考。”“爱卿所虑极是,但再劳师动众折腾一番,似乎并非必需。”赵祯的养气功夫炉火纯青,此时仍能沉得住气道:“所有人等不都在考场中么?寡人再派皇城司的兵过去,一面查内鬼,一面查举子,保证让每一个考生都能清清白白的开考。”“那答卷的时间就紧张了。”“可以顺延半日么。”赵祯笑道:“好了,快回去吧,主考官离开考场,算怎么回事。”“微臣不能回去了。”欧阳修摇摇头,沉声道:“一来,有嫌疑的是我的学生,我理应避嫌;二来,我把自己逐出考场了,就不能再回去。”“嗯……”赵祯想想也有道理,便问道:“那爱卿认为谁可继任?”“这,不是微臣该说的……”欧阳修叹息一声道:“只是太学体之风,一定要刹住的。”“那就还得你来考!”赵祯皱眉寻思道:“别人,都做不到这点。”他对大臣的了解,远超常人想象,缓缓寻思道:‘诸位相公固然可以镇住场面,但绝对不会开罪那么多读书人的。包拯也能保证公正,但他向来对文章之事不甚用心,当主考的话,欠缺些学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