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韩琦以‘非人臣之礼’搅黄了九锡,文彦博只问了他一句‘难道这也非人臣之礼?还是韩相公怕丢了首臣之位?’韩琦便只能打落牙往肚里咽了……让韩琦聊以自慰的是,通常亲王所授的中书令、平章政事都是虚衔,因为地位太尊崇了,哪能屈尊处理日常俗务,上朝时像菩萨一样立在那就好了。~~~~~~~~~~~~~~~~~~~~~~~~~~~~~~~无论如何,两天时间转眼就到。十二日天还不亮,万胜门城门便缓缓开启,一营禁军士卒举着矛戈列队从各处军营走出,汇成一条长龙出城。借着蒙蒙亮的晨光在驿道两旁布起了防线。为了给赵宗绩挣足面子,文彦博是下了血本的。从汴京城到京南驿二十里长的距离,每隔二十丈远,便搭起一座彩楼,彩楼两边,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禁军士卒们皆衣甲鲜明,军官还披着猩红的披风,更显得威武不凡。天公也作美,最近这段日子整天响晴薄日,气温一直在回升。非但驿道上,驿道两旁的残雪已经扫得干干净净,还摆上了无数长桌、香案……这是为了方便百姓‘醴酒香茶、壶浆箪食’的。生怕出什么状况,文彦博二更天就来到现场,再次确认了各个环节,一直忙到五更天,才在驿道旁的芦棚里歇歇脚。此刻天光微曦,没有一丝风,让人觉不出是深冬来。这对演礼和观礼的,都是最好的消息。否则要是北风呼号、大雪漫天,不敢想象会多么狼狈冷清。这让文相公彻底放心,老怀大慰道:“仲方,你养的那些大食门客还真有两把刷子,让他们说着了,今天是难得的好天气啊!”“主要还是王爷洪福齐天,相公心诚则灵。”虽然各部里都是昔日的老部下,但文彦博真正放心的没几个。这种绝对不能出错的大事,他自然要抓陈恪的壮丁。不光陈恪搭上了,他的武学生们也被文彦博要求,担任仪式的仪仗警跸,为了这天的大典,已经操练了整整一个月。“哪里哪里。”文彦博除了对韩琦不客气,对其余人都温和有加,何况是陈恪乎?“快坐下来暖和暖和,吃点喝点,咱们得折腾到下午呢。”“多谢相公。”如今的陈恪,走的是大儒路线,一举一动执礼甚恭,一点骄矜之色都没有。“你怎生变得如此无趣。”文彦博揉着冻麻了的鼻子,瓮声瓮气道:“老夫还是喜欢那个肆无忌惮的陈仲方。”“这几年弹劾我的奏本,可以当柴烧一冬了”,陈恪苦笑道:“任谁被这样整,都会小心很多的。”“怕啥”,文彦博笑道:“人家大中丞都说了,这大宋朝出了个‘弹劾无效’的陈仲方,御史们都不愿再自找没趣了。”“其实换成谁,哪怕只遭受十分之一的弹劾,也该坚决辞官了。”陈恪这个汗呀,苦笑更重道:“下官却不动如山,可想风评如何。”“你是有不能辞官的道理。”文彦博温声道:“你要是真走了,岂不正中他们的下怀?”“是啊。”陈恪点点头,轻声道:“正因如此,下官才赖着不走。但是几年下来,我已经不堪重负,等到尘埃落地的那天,就是我辞官之日。”“瞎说,官家是不会放你走的,我也决不答应!想都不要想!”文彦博断然道。心里却有所明悟,这陈恪实在太聪明了,绝对不能跟这种人为敌!“呵呵,文相公就不要强人所难了。”陈恪笑道:“再说我也不离开汴京,我要全力经营我的智慧院……”“不要再说了,此事不容商量。”他越是这样,文彦博就坚决:“绝对不可能!”“唉,到时候再说吧。”陈恪苦笑道:“先集中全力忙正事儿吧。”“到时候也没可能。”文彦博大摇其头,刚要再说什么,听到外面有脚步声,便住嘴道:“什么事?”“相公,开封府在封锁通往万胜门的各条街道。”他的亲随官员急声禀道。齐王殿下(上)“胡闹!”文彦博登时变色道:“把街道封了,百姓如何出城观礼!”“相公莫急。我去看看再说。”陈恪如今挂着‘典礼同调度’的差事,自然理当他来处理。“应该是那帮家伙想给典礼添堵,”文彦博冷声道:“时间紧迫,你可便宜行事,一切责任我担着!”“相公放心,”陈恪笑道:“你刚才都说我有‘弹劾无效’的特长了……”“哈哈好!”文彦博点头笑道:“那就交给你了!”出了芦棚,陈恪便在一众亲卫的簇拥下拍马入城。同行的还有赵宗景……就像赵宗实的兄弟会为他卖命,赵宗绩的兄弟虽少,却也肯定要为他拼命的。才在大街上行了不久,便果然见有开封府的官差,用栅栏将两旁的道路封死。此是天色未明,已经有百姓在街上活动。无一例外,来到栅栏前的都被驱赶回去。“这是干什么?”陈恪在近前勒住马,赵宗景却打马上前问道:“谁让你们封路的?”开封府官差们,原都是陈希亮的手下,都认得陈恪,也认得赵宗景,哪个还敢造次?连忙行礼道:“原来是小王爷、陈学士,小人们有礼了。”“免了吧。”赵宗景哼一声道:“我问你们,干嘛把路封上,不让老百姓走?”“好叫小王爷知道,这是府尹大人的亲命。”一个班头抱拳道:“开封府负责此次典礼的防务,为免出现意外,故而不许闲杂人等靠近!”“放屁!”赵宗景一听便拉下脸道:“不让百姓靠近,你去迎王师啊?!”“这小人就不晓得了。”班头陪着笑道:“我们这些虾兵蟹将知道个啥,唯命是从而已,不然是要吃挂落。”“那好,我传‘典礼总调度’文相公之命。”赵宗景粗声道:“命令尔等立即撤掉栅栏,放行无阻!”“这……”班头缩缩头道:“小王爷该去找我们府尹大人,他说让撤咱们才敢撤。”“他人呢?”“自然在府衙。”“不行。”赵宗景看看越来越亮的天光。一盘算,我这一来二去就得小半个时辰,赵宗实那厮再借故拖延一下,黄花菜都凉了!“必须现在就开!出了什么事情我担着!”“你担得起么?”话音未落,一声冷哼响起,原来是赵宗汉骑马过来。能让这位小爷在大冬天起这么早的,只有给赵宗绩添堵的事儿。却说开封府被文彦博委以安保重任,让赵宗实又生气又担心,气的是赵宗绩在场面上风光,自己还得给他当保镖。担心的是,万一出了什么乱子,自己这新官上任的开封府尹岂不坐了蜡?结果赵宗晖出了个主意,他们不是让咱们负责守卫么,那好,咱就把大街封起来,不让闲杂人等靠近了,自然就没有安全隐患。更妙哉的是,赵宗实最不想看到的百姓醴酒香茶、壶浆箪食的场面,也就无从发生了……有道是‘戏演得再好,得有观众捧场才行’,文彦博煞费苦心排出一场好戏,若是发现到时一个看戏的都没有,那场面想想就让人解气。这真是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呢?~~~~~~~~~~~~~~~~~~~~~~~~~“你又算哪路神仙?”有道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虽然这二位算不上仇人,但眼红是一定的。“我如今是开封府判官,你说算哪路神仙?”赵宗汉冷笑道:“奉府尹大人命,这一片归我管!”“我是典礼同调度,只要是跟大典有关的,我都能管得着!”赵宗景瞪眼道:“现在我命令你,给我让开!”“休想!”赵宗汉哂笑道:“有种把我捆起来,没种就给我滚开!”“这可是你说的!”赵宗景嘿然一笑,转头看看陈恪:“三哥……”陈恪点点头,笑而不语。“拿下!”待赵宗景回过头来,一张脸上已经满是煞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