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朝阳观日(四)
细雪初停,皮靴踏在雪地上,能听到‘咯吱咯吱’的声音。司徒玄与岳不群出了酒楼,打算去南城门外看看战况,毕竟华山的山门就在华阴县南门外十多里,那个白衣公子如果想要去华山,必然要走南门。
但岳不群刚走几步,脸色一变,随即提起真气四下感应一番,而后露出一个笑容说道:“这家伙倒也鬼的很,居然走的北门,不过还是被堵住了。”
说完脚下生风,运起轻功直奔北门而去,司徒玄也赶紧跟上。司徒玄一边走一边问道:“师父,刚才听李师叔说,这个‘白衣神剑’江盛依在江湖上声名不小,甚至不弱于师父你?”
岳不群说道:“没错,这人武林世家出身,武功底子扎实,周口江家在江湖上也颇有名望。据说他十年前另有奇遇,所以学得一身超绝剑术。而且这人年纪轻轻的,就已经摸到了先天境之门槛,在相同的年纪上,他的修为进度并不弱于为师,的确称得上青年俊杰。”
司徒玄笑道:“总不会有隐世的宗师传授他武功吧,那江湖上的宗师也太多、太不值钱了些。”
岳不群正色说道:“宗师高手还不是你能拿来开玩笑的。”
司徒玄心中一凛,近来所有的谋划都一帆风顺,这些日子他的确有点得意忘形了。司徒玄点头说道:“师父说的是,徒儿受教了。”
岳不群对徒弟的态度颇为满意,又说道:“具体是哪位高人出手传功还不知晓,但他肯定学的别家武功,这是毋庸置疑的。周口江家的老祖乃是少林俗家弟子出身,家传的武功都在一条哨棍上,他却成了使剑的行家。”
司徒玄又说道:“说起这隐世的高手,师父心里有谱么?天底下到底有多少宗师、大宗师,这江湖的水到底有多深?”
岳不群摇摇头说道:“这江湖的水太深了,别说为师,就是你师祖,乃至少林寺的方丈也未必尽数知晓。”
没等司徒玄再问,岳不群解释道:“给你举个例子就知道了,二十年前少林寺的方丈还是守正大师,守正大师圆寂后由正元大师接掌方丈之位,再到去年正元大师圆寂,方丈之位传于方证大师。这就是二十年间少林寺传出的唯一消息,玄儿看出什么来了?”
司徒玄挠了挠头说道:“少林寺的方丈都死得很快?对不起他们宗师境的武功?因为太忙,所以过劳死了?”
岳不群差点没被气死,他说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为师的意思是,少林寺每代都有上百位传人,方丈虽然变换,但‘守’字辈和‘正’字辈的高僧还有许多隐藏在少林寺中静修。”
司徒玄笑道:“开个玩笑,活跃下气氛而已,师父不必较真。我知道师父的意思,就是各门各派都有一些隐居避世的老怪物,他们就是每个门派的底蕴所在。”
岳不群说道:“没错,为师正是这个意思。江湖上一直传言所谓的四大宗师,魔教教主任我行,少林方丈正元大师,武当掌教秒一子真人,还有咱们华山派掌门宁大先生。如今正元大师已逝,方证大师又顶上来,仍旧维持着四位明面上的宗师。但你小子见过的宗师就已经有三位,你当然知道这个江湖中还有很多隐在水面之下的大高手。”
司徒玄忽然问道:“按师父这么说,难不成五岳剑派的其他四家,门派中也或多或少隐居着一两位宗师高手?”
岳不群摇头说道:“这倒未必,其他四派因为功法所限,很难诞生一位宗师,所以五岳剑派百多年来一直是华山派做盟主。他们门派中虽然有一些前辈高手隐居修行,但最多止步于半步宗师之境。”
司徒玄心中一动,心说是不是当年鲜于通布局的时候就已经计算好了,其他四家都是当打手培养的,自然不会给他们最顶尖的武功心法,因此也就不会挑战华山派的领头地位。
作为即将上岗的华山派掌门,岳不群必然清楚鲜于通的所作所为和种种布局,司徒玄正准备去看岳不群的脸色求证,没想到岳不群已经提前把脸扭开了。
这时两人来到北城门,城外的争斗声已经清晰可闻,岳不群与司徒玄对视一眼,放慢脚步,慢慢走到城门的阴影中向城外看去。
城外这会已经打得天翻地覆,只见十多个江湖人团团围住江盛依,而之前坐在江盛依酒桌旁边的四个兄弟,也站在了北边远些地方,隐隐封住了江盛依向野外逃窜的路线。
这江盛依的确不凡,也当得上岳不群的称赞,只见他白衣长剑,剑法时而飘逸如仙,时而狠辣迅捷,虽然被十多个好手团团围住,但一招一式仍然稳健。
虽然七八成都是守势,但偶尔反击一招,却峥嵘毕露,往往能一剑刺到一个大汉。司徒玄与岳不群刚来的时候,地上就已经躺了两人,这眨眼的功夫,对方又倒下两个,可见这白衣剑客剑法之超群。
围攻江盛依的一共三伙人,打得最凶的是那个使一双铁爪的汉子,应该是楼下老头之前提到过的‘鹰爪王二’,这家伙打起来悍不畏死,虽然地上躺着他的一个兄弟,但他仍然有进无退,每一次冲上来,就为了锁住江盛依的长剑,每每让白衣剑客皱眉闪躲,不想硬拼。
围攻众人中武功最高的是一个使扁担的中年人,这人三十多岁不到四十的年纪,身材中等,但脸庞看着颇显老气,恐怕就是之前提到过的‘铁扁担’。
别看这‘铁扁担’貌不出众,使用的兵刃也稀奇古怪至极,但武功之高,招数之精妙,竟然隐隐超过了江盛依,实是场中第一人,单他一个就未必不能制住江盛依。
只见那一条扁担忽左忽右,忽来忽去,有时候砸、崩、扫使用的是棍法中的路数,有时候拖、转、点却又包含一些枪法的技巧,甚至于扁担两边提东西的钩绳也能利用上,一甩一勾,打结一套,别说是钩镰枪的发力手法,就是套马杆也在这套‘扁担功’中看到影子。
但坏就坏在人太多,人多就乱,他的扁担作用范围又大,加上两边的钩绳范围就更大,抡圆了使用的话,最先倒霉的就是那些一起围攻的江湖好汉,所以铁扁担出手几招后,就退到圈外不再夹攻。他身旁还有两个木箱子,里边不知道装的什么,但箱子上覆有一面破旧的旗子,勉强能辨认出‘馄饨’两个字,竟然是个移动的馄饨摊。
他这一退,剩下的最后一伙人就倒了大霉,正是老头之前提过的‘花豹子’薛磊一伙,他们人数虽多,但武功并不行,武功最高的就是那个豹头环眼的领头之人,但以司徒玄的眼光看来,这家伙勉强能有一二流之间的水平,甚至都不是自己的对手。之前倒下的四个人中就有三个是花豹子薛磊一伙,铁扁担退了之后,花豹子那边又接连倒下两人。
气的花豹子回头对铁扁担狂叫:“姓何的你什么意思?现在就想坐收渔利不嫌太早了些么。你若这样,咱们不妨一拍两散,兄弟们直接回城喝酒去。”
那姓何的铁扁担倒是不生气,他慢慢的说道:“余出手又不是为了什么金牌银牌,余家与他们江家有血仇,余出手是为了报仇,你们若是替余杀了这小子,余倒是省事了。”
司徒玄听了不禁问道:“师父,这是哪的方言啊,怎么都以‘余’字代替‘我’字啊,之前大巴寨那个寨主倒是以‘吾’代替‘我’。”
岳不群也有些迷惑,低语道:“竟然是这个家伙。”随后解释道:“若为师猜的没错,这个所谓的铁扁担名为何三七,也是江湖上的一位奇人。他师承雁荡山的某位高手,因为自幼以卖混沌为生,所以哪怕学成武功之后,还是用扁担挑着馄饨摊四处行走江湖。市井中卖馄饨的何止千万,但既卖馄饨又是江湖人的,怕是只有这位何三七了,只是不知道他如何与江家结怨的。”
司徒玄恍然说道:“雁荡山多有道门通天,他如果拜某个老道士为师,倒是的确容易学得满口‘余’字。”
这时城门中吹过一阵寒风,岳不群单手抵在城墙上,同时侧步来到司徒玄身后,帮司徒玄挡住背后的冷风。
但就在这么个当口,场中局面再度发生变化。司徒玄看了双眼圆瞪,低声骂了一句:“窝尼玛。”而岳不群手上用力,竟然将城门洞的一块砖头生生捏成了石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