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学平看见张恪,招手让他过来:“来,来,来,听说你昨天又立功了……”常委会议通过对丁向山采取必要措施的决定,并决定由周富明暂代海州市委书记、主持工作,唐学谦恢复工作,爸爸则正式参与专案组的审理工作。从即日起,专案组将进驻海州,对丁向山受贿、侵吞国有资产案进行深入调查,由金国海先带人去海州对相关嫌疑人采取措施。省委这么快做出决议,是对专案组工作的肯定。经张恪所见、许思所述,象山北麓的红砖别墅内应藏着丁向山无数的罪证,丁向山此时对省城这边的动作毫无察觉,专案组成员似乎都相信盖住真相的遮掩如汤沃雪一般会迅速消融。对原检查组成员进行逐一审查,也发现了疑点,检查组副组长承认在侦办唐学谦案的过程中,都将情况向丁向山做了汇报。不是他与丁向山同流合污,而是丁向山主动向他了解进展,丁向山是海州市的一把手,向他汇报,也不是过分违规的事情。徐学平留下来陪专案组吃午饭,然后送金国海先去海州,其他专案组成员与嫌疑犯留到明天再去海州。张恪找不到理由再见许思,一直为这事耿耿于怀,又担心那份笔录未必会起到自己所设想的效果。想到九九年许思入狱后一年就自杀的事情,张恪真怕许思承受不了太多。许思涉案并不深,与丁向山保持情人关系半年之久,分三次从姜明诚那里支取二十七万,都给姜明诚写下借条,只要能找到这张借条,或者姜明诚能承认这点,那就好了,关键还是诬陷唐学谦的问题比较严重,虽然有被胁迫的成分,但是问题还是有些大,只希望自己的笔录能帮上忙。芷彤发脾气丁向山、姜明诚身上其他的案子,张恪却不关心,心想曾建华所谓的卷款外逃案,很快就会变成失踪案,姜明诚告曾建华卷走的四百多万,恰跟他从新丰集团账外陆续支取的四百多万重合,大概已经遭毒手了吧。不晓得何时能撬开姜明诚的口。张恪心想:唐学谦这次说不定因祸得福,省委只怕是对唐学谦受的委屈也很愧疚呢。因为这案子,唐学谦是受害者,原则上他不能参加专案组的工作,在对丁向山相关人等采取措施之前,他也不能马上就回海州,一家人暂时还留在省城。徐学平对他说:“在省城玩几天,休息一下,省里给你派部车。”“谢谢徐书记,”唐学谦没有游玩的心思,还不如留在龙华宾馆看丁向山的下场,“我这人是臭棋篓子,人闲下来,就手痒,有知行在这里陪我就可以了。”唐学谦扭头问陈晓松,“宾馆里有没有围棋?”“那我中午留下来吃饭,你们俩谁的棋下得好,陪我手谈一局。”徐学平指着张知行,“你的棋,怎么样?”九四年,由聂卫平、马小春掀起的围棋热还没有消退,张恪却不知道徐学平也喜欢下围棋,可能等自己关注政治时,围棋热已经消退了。“徐书记的棋,全省是出了名的,我不敢献丑……”张知行连忙摆手,“徐书记要是找不到对手,让张恪跟你学学棋。”“哦……”徐学平一听来了兴趣,让金国海马上去拿棋。金国海也不顾自己身为省院副检察长的身份,小溜带跑的下了楼,不一会儿,带着一额头的汗跑回来,拿来两副棋,递给唐学谦一副。“我们先观摩徐书记的棋。”唐学谦将棋提在手里,站在一旁。张恪知道徐学平政务繁心,没有多少心思钻研围棋,也不故意让他,当然更不能让他输的难看,狠用了一把心思,将棋杀得激烈迭荡,最后以两目优势取胜,果然让徐学平喜不自禁:“我从高小开始学棋,差不多有四十五年没有断过,还是输给张恪,看、看,知行有个好儿子,你们要有谁能赢他,跟我说一声……”张恪抬头看见唐婧不晓得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边,抹了抹额头的汗:“徐伯伯比我爸厉害多了,他还号称业余三段呢,都要我让两子,跟徐伯伯下这局棋,我都出了一身汗,收官时,还以为要输了呢,差点就弃子认输了,徐伯伯在这里缓了一手,”张恪指着棋盘右下角,“徐伯伯是不是故意让我?”“不会故意让你,伯伯这局棋输得起,不要你给我台阶下,这里,我的确没考虑到,”徐学平难得的笑了起来,“我也只有业五的水平,你不做职业棋手,真可惜,不过呢,做职业棋手,更可惜。”张知行听到徐学平最后一句话,心里暗喜,这不是点拨小恪日后出息会更大。海州车祸的事,没人开口问,谁也不会主动提起,唐学谦见徐学平对张知行父子的关系很亲近,心里有些奇怪。唐学谦虽然棋艺差,但是眼力好,他看出张恪赢徐学平两目可比赢二十目困难多了,这里没有人教他这么做,他倒是无师自通这些事,说话还这么讨人喜欢,做职业棋手真是可惜了。……中午吃饭时,找徐学平的电话通到专案组来,徐学平接了电话回来,脸阴阴的,大家都不晓得又发生什么大事情,心里忐忑不安。徐学平端着碗,筷子到半空,就停在那里,餐桌上的空气都凝固了。徐学平的秘书李义江朝张恪挤挤眼睛,张恪心领神会,问徐学平:“徐伯伯,是不是小芷彤有什么事?”“唉……”徐学平叹了口气,也让餐桌上的人将心里的悬石放下,“芷彤在家里发脾气,不肯吃饭,将碗都砸碎了,又不肯说话,家里都不晓得她要什么……”“我去看看芷彤吧……”“嗯,正想让你过去呢,吃好饭让小李送你过去……”张恪起身站了起来:“饭赶到徐伯伯家再吃也来得及,就麻烦小李叔叔饿着肚子送我一下。”“我也到徐书记家吃去。”李义江也不耽搁,小车留下接送徐学平到省委去,他从专案组借了辆轿车,载着张恪往新梅苑赶。……李义江与张恪走后,徐学平往嘴里拔了两口饭,就放下碗筷,说道:“省委还有事情,不陪你们了。”大家都站起来,拥着徐学平下楼,送他上车。轿车拐出宾馆主楼,从视野消失,大家才陆续进了楼,唐学谦把张知行留下来,两人蹲在台阶上抽烟。唐学谦不开口问,张知行也知道他心里想什么,张恪救徐学平孙女的事,不能拿出来炫耀,传到徐学平耳朵,会让人生厌,当然也不用瞒着唐学谦。张知行接过唐学谦递过来的烟,掏出火机先帮唐学谦点上火:“这阵子,海州发生不少事情,徐书记的儿子在海州出了车祸……”“啊……”唐学谦愣了一下,他是主管交通的副市长,这么恶劣的交通事情,让他心里一惊,嘴唇一张,忘记香烟叨在嘴里,掉了下来落在麻丝裤子上,给火星烫了一个细眼,唐学谦顾不上心疼裤子,将香烟捡起来,“什么时候的事情?”“八天前,车祸就在发生机关大院后面的北街,肇事的是辆渣土车,司机酒后驾车,从北关进城,一直超速行驶,那天新光造纸厂的职工到钟楼广场集结,市里将西城区大半的交警抽过去支援,没能及时制止车祸的发生,四死三伤……”“这么严重?”唐学谦倒吸一口凉气,这是在市区里面发生的车祸,赶上自己在隔离审查,不然他这个主管交通的副市长没有好果子吃,“事后采取什么措施没有?”张知行摇了摇头:“我这段时间在市里消息也闭塞,要不你给周市长打个电话询问一下。其实也赶巧,发生车祸时,小恪也在北街,将徐书记的孙女从车轮下给抢了出来……”唐学谦正把捡起来的香烟往嘴里塞,手停在嘴边,谔然侧头去看张知行,下巴给烟头烫了一下,一抖擞,索性将半截丢到台阶下:“这也是命,这次回去要好好整治海州的交通,”手按着张知行的肩膀站起来,“改天找你家小子好好下一盘棋,一晃眼十多年过去了,他也成半大小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