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同胞中,总有些人有意无意地招惹麻烦。他们黑夜在山林中行走,任幽灵之火将他们带向迷途;他们以冒险之名乱逛,走入吸血鬼的地盘;更严重的,他们行事不端,使他人死于非命……”
“您的意思是他们自己找死,而我们仍旧需要伸出援手,帮他们驱赶恶魔?”
“是的。上帝将令他们变得聪慧,敦促他们洗清自己的罪孽。”
“是吗?我倒是觉得,我们的帮助只会方便他们继续送死。”
“上帝原谅我。路易斯,请去教室外面站一小时。”
路易斯从回忆中回过神来,揉了揉额角。漂浮在空中的那位姑娘应该是在哭,因为她脸上的碎肉被什么液体冲得流了下来。路易斯真庆幸,其他人都看不到她。如果这对烦人的夫妻被吓晕过去,他第一时间肯定会拍手称快,但之后就难办了。他将不得不把两位体形像猪的先生与夫人搬到沙发上等待医生到来。杰森会帮他,但就算他们两个一起,也需要花些功夫。
看着老约翰,路易斯问道:“您从前伤害过的奴隶太多以至于您不记得了?这可不太好。如果您不诚心认错并修正的话,她会一直留在这儿不肯离去的。当然,如果您喜欢有人为您挠痒痒,那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好了。”
“你不是驱魔师吗!赶走这东西呀!”
“上帝教导我们,对于寂寞、悲哀、偏执的魂灵,要用真诚与耐心驱散他们的悲哀与仇恨。我将严格按照上帝的意旨做事。”
“你这该死的臭小子!我让你住在我的家里!上帝让你住到天堂里去了吗?噢,该死的,那鬼东西又开始挠我了!”
路易斯低头看着对方,不紧不慢地说出关键:“但我也付您房租。我不是被收养的孤儿,而是您的房客。您必须告诉我,您是什么时候将一名年轻女□□隶削掉了脸皮?”
路易斯与这家人关系的改变就在于此——他成了房客。
因为寄人篱下,生活才会如此憋屈。路易斯重生后就有了这个想法。他将教会的工资作为房租交给了老约翰。他第一次将钱甩在桌上时,夫人的脸涨得通红,一边说着路易斯没良心一边将那沓绿色纸币收好。从那之后,他们关系在单方面有所改善:他没必要忍气吞声了。
歇斯底里的魂灵停止了攻击。老约翰抱着头静静思索。“她的身材好吗?”他问。
“很不错。”
路易斯只是照实回答,但他没想到自己的答案给老约翰和他的夫人带来多大冲击。面前浮肿的白色脸皮变得更加苍白,而夫人的脸则变成了猪肝色、一副义愤填膺的表情。“噢,竟然是她!我就知道!那个混血女孩,你们果然在勾勾搭搭!”
“我并没有啊,亲爱的!”老约翰挥舞着一只手臂,另一只手则捂在脸上。“是她来勾引我的!我为什么弄伤她的脸?不都是为了证明我的清白和对你的爱吗?”
事情已经很清楚了,路易斯想。老约翰在还是庄园主的时候试图猥亵一个漂亮的奴隶,对方采用什么办法激烈反抗,惊动了夫人;为表清白,那个可怜的姑娘就被冠上勾引主人的罪名被切除了脸蛋赶出庄园。
被骚|扰、被诬蔑、被毁容,难怪这位姑娘如此执着与愤怒。天知道人死之后是很难辨明方向的,但这位姑娘的魂灵却从南方一路飘来美国正中央,可见怨怼之深了。
他取出了银白色的十字架,准备工作。漂浮在空中的魂灵瑟缩了一下。路易斯从那张血粼粼的脸上分辨出了对方有神的黑眼睛,它们充斥着惊怒与悲伤。路易斯闭上眼,摒除杂念,与对方交流。
——别害怕。您看,如果我真的只为工作,那我便会不分青红皂白,直接将您送入通往暗界的门了。
——是的,我能那样做;但我不会。您是一个不幸的人,我希望您自愿地踏上通往天堂的路,而不是被我强行塞到恶魔的领地去,您明白吗?
——对,他是一只蠢猪,而他的夫人是只自私又易怒的蠢猪。需要我把他们架在火上烤吗?什么,这是不对的?我也这么认为。
——我并不是要您宽恕他,而是希望您宽恕您自己。您游荡了十几年只为寻找这只猪,我实在于心不忍。
——不,我不会让他好受的!上帝不会让他在带着罪恶逍遥自在的!您读过圣经吗?读过?那就好办了。您记得以西结书25章吗?
路易斯终于送走了她。她如同牛奶巧克力般的棕色肌肤、曼妙的身体与血肉模糊的脸孔,都化为白色的光点消散了。路易斯松了口气:这比他从前大多数任务都容易太多了。他将十字架立起,举向上方:“愿上帝保佑您的灵魂安息。”睁眼后,他发现杰森正微笑地看着他。
“谢谢。”对方说:“爸爸被这个已死的魂灵困扰多时了,但今天、在这个节日,却尤其严重。”
“那是当然的!这个下贱的女孩就是在感恩节被我赶出去的!”夫人叉着腰怒吼道:“你看她都做了什么孽!你看看,我们的火鸡和南瓜派都凉了!这简直是……”
当尖刀刺穿了木质桌面,她愤怒的声音也戛然而止。她愣愣地看着路易斯。路易斯冷淡的目光在她和老约翰的脸上来回扫视。“还不明白吗?这是您们自己犯的错误导致的。这件事情还没完,先生,您必须去教堂告解,牧师会告诉你如何祈祷。请记得,务必持续一周。”
屋里静默了一瞬,之后瞬间爆发。两位屋主的声音几乎要将房顶掀了起来。杰森起身拍了拍路易斯的肩膀,说了句“别太过分”就进厨房去了。而这家的女儿、那个一直坐在旁边撕玉米面包吃的姑娘,也哀怨地说了一句:“你怎么能这样说我善良的父母!我的心都要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