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今他心底深处,最担心还是她会受影响。她的笑容那般明媚,如变成同他后宫的嫔妃般,不管是哭或者是笑都要矜持,小心拿捏着度,那又有什么意思?
康熙枯坐了许久,神色已经恢复了正常,哑声唤来梁九功,不动声色说道:“去给曹寅传话,让他留在京城,纳兰性德照常随驾前去蒙古。”
梁九功暗自松了口气,应下后要去传话,康熙看着地上的碎片,揉着眉心低声道:“把地上的碎片全部都捡起来,我还有用。”
梁九功恭敬应是,去外面叫来小太监去给曹寅传了话,拿了镊子与木匣进屋,亲自趴在地上将镇纸碎片一块不少拾起来,送到了康熙的手边。
康熙看着木匣,吩咐道:“去拿树胶来。”
梁九功很快送来了树胶,康熙摆摆手,他忙退了下去,到了门边飞快抬眼望去,康熙正拿着镊子,专心致志粘着碎玉。
怔忪之间,梁九功前后一思索,便想得清楚明白,眼睛酸涩不已。
他自小跟在康熙身边,他八岁登基到如今,埋头勤学苦读,从辅政大臣手中夺回权势亲政,从无一天懈怠过。也从无自己的喜好,一切都以江山社稷为重。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上心的人,可又。。。。。
梁九功如老僧入定般守在屋外,直到太阳落山,天色一点点暗下来,他鼓起勇气走进屋,恭敬地道:“皇上可要掌灯?”
康熙唔了声,梁九功忙拿着火折子,将屋里的灯盏点上,偷偷掀起眼皮望去,碎裂成一堆的玉,已经黏好了一小半。
梁九功点好灯,将康熙手边已经凉掉的茶水换成热茶,踌躇片刻后问道:“时辰不早,皇上可要传膳?”
康熙头也不抬,皱眉道:“不用,下去,没我传唤不得进来打扰!”
梁九功不敢多劝,轻手轻脚退到了屋外。直到月上中天,屋子里才传来了声音,他赶紧进屋肃立着等候吩咐。
康熙眉眼间尽是疲惫,拼好的镇纸摆在一旁,揉着眉心说道:“磨墨,将今日的功课习题拿来。。。。。,不,换成以前卢氏送来的习题。”
梁九功顿了下,斟酌着劝道:“膳房备着点心饭菜,皇上先用些再忙可好?”
康熙抬眼看去,眼神冰冷,梁九功颓然垂下头,忙去将卢希宁以前写给康熙,已经装订成册的习题取了来。
厚厚的一本册子,康熙已经做了无数遍,他怕手上粘上的树胶污了册子,吩咐梁九功去打了热水来,仔细洗干净之后,才坐在御案后,温习着那些早已了然于心的公式。
直到天色将明,到了康熙平时起身的时辰,他合上册子舒展着身体,梁九功指挥着小太监宫女,捧着衣衫提着热水鱼贯而入。
偷偷打量着站在那里垂眸不知想着着什么的康熙,他无端觉着,不过一夜之间,康熙眉眼间,好似添了几分冷寂。
洗漱更衣用完早点之后,康熙也没歇息,骑马前去了八旗兵丁营巡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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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算是说到做到,从这以后再也没传唤过卢希宁,就连请教学问的往来也由此中断,纳兰容若也终于放了心。
卢希宁留在庄子里没再出过门,每天除了带长生之外,就是读书学习以及编写启蒙教材。
她已经快写完,卢腾隆的两个儿子都与长生年纪差不多,她打算以后将三人放在一起,他们除了进学堂接受大清的教育之外,也要学习其他各科的知识。
日子一天天过去,康熙圣驾即将启程去蒙古草原,纳兰容若要随行,卢希宁与觉罗氏也准备回府。
太皇太后临行前办了筵席宴请宗室皇亲,觉罗氏与卢希宁也被请了去。
卢希宁本来想称病,太皇太后让人传话,说是还未见过长生,让觉罗氏把他也带上。
卢希宁不想又遇到康熙,考虑到长生实在是太皮实,想睡觉时前一定要先哭着找她,觉罗氏一人看不住。
筵席中全部是女眷,以后宫中还有无数的筵席,她总不能全部避开,想想便与觉罗氏一起前去了。
纳兰容若早上起来后,先去看了外面的天色,说道:“外面已经在飘着细雨,你等下多带几身衣衫,给那臭小子也多带几身,他尿湿了也好换。他人还小,太皇太后也不会计较他的规矩,说起来都算是额涅的亲戚,也没人会说些什么,你不要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