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立夏的说法,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当血月出现的时候,就像人类的世界忽然没有了法律和制裁,能够允许一切杀戮和犯罪一样,这一天是妖和魔神的“免罪日”,他们可以毫无顾忌地为所欲为。
“会一直这样下去吗……”我心惊胆战地问。
“月亮不会一直留在天空中。”立夏剜了我一眼,似乎在嫌弃我的智商,“当月亮西沉,太阳升起的时候,一切就会恢复正常的。”
“谢天谢地……”我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这一切虽然是噩梦,但毕竟是可以撑过去的噩梦。
立夏语气中带着鄙夷地说:“事情哪能都像你想得那么简单!这一次月亮的状态,跟以前可不一样哦!”
他简单地给我讲述了一些关于血月的事情,我才了解了当下情况的严重性。红月亮,在我们所了解的天文学中也不算是一种十分稀有的现象,月蚀的时候,往往就会伴有红月的异象。但是,月蚀时的红月亮照片我也见过,绝没有红到这种如同滴血的程度。
据立夏说,这样的血色月亮在历史上也曾出现过不少次,而且,往往是出现在人祸严重的时候——例如战争。当血月出现的时候,妖魔会不约而同地现身,吞食人类,毁坏人类的世界,为当时原本就趋向黑暗的人类世界雪上加霜。
其实,也可以说,正是在人类意识中的黑暗部分战胜光明部分,人性总体趋向黑暗的时候,才会出现这样的血月异状。从某种程度上说,是人类自己呼唤了这种秩序丧失的状态也未可知。
但是,当第二天的太阳升起的时候,一切秩序都将回归正常。人类会忘记血月凌空时的惨叫和哀嚎,忘记那些骇人的妖魔的形象,把夜间发生的一切认定为一场巨大的天灾。这种自动失去的记忆不知是被什么控制着,总之,人们不会记得妖魔的存在,甚至不会记得血月的样子。所以,这一切在人类的历史上从来不曾被记录下来过。
月亮之上,血色的深浅,决定了灾变的严峻程度。
立夏说,像今晚这样红的月亮,只有五千年前那一回的血月可以相提并论,而五千年前的血月之所以历经如此久远的时光仍能隽刻在立夏的记忆中,就是因为那一次的血月是特殊的。
不是一次,而是四次!
血月的出现算是一种稀有的异状,通常间隔数百年才会出现一次。而五千年前的血月异状,一年之内居然就出现了四次,而且,是赤红如血的月亮,带来了近乎让整个人类灭绝的严重后果。
天灾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那一次,妖和魔神对于人类的世界进行了一次惨烈的洗劫。特别是以僵尸一支为首的魔神,怀着对人类天然的仇恨,把整个人间拉入了一片血海。
后来,死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形势已经完全无法控制。最终,在人类完全绝望了的时刻,神族终于现身,镇压了妖和魔神对人类的血洗,终于使人类保存下了繁衍生息的力量。
我听得心惊。现在的日子还算太平,社会在快速地发展着,少有战争,人们享受着现代化生活带来的便利,看上去应该算是一个积极进取且富足和平的时代。就是在这样的时代里,居然会出现血月这样的秩序拆解者吗?甚至,是鲜红欲滴到如此严重程度的特殊的血月吗?
我们所面对的,是又一次针对人类的屠宰场吗?
“不能这样,立夏,我要保护他们!”
我也不知道自己口中的这个“他们”究竟应该是谁,总之,我不希望再出现立夏口中五千年前人类的那场浩劫。或许我做不了太多,但是,总还是能做一点什么的,哪怕是能保护得了一小部分人也好。
立夏的眸子中露出了一丝冷光。
“喂,呆瓜,可是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低下头,发现自己的手中还握着那一副沉重的黑色檀木长弓。
之前我与那些妖战斗过的情景,一定也全都落在他的眼中了吧!
这样一来,我竟忽然不知该怎么解释才好。
“我……我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了,都是莫名其妙的……”
立夏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算了,说不清楚就算了,也不指望你自己能弄明白。抓紧回去吧,对付这些小妖你都这么费劲,一会儿有大妖出来,你还不是要去送死?抓紧回去,你在这里不安全。”
我的内心暗暗地感激他此刻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我能对他说我是什么呢?捉妖师?我完全不确定这一点,而且,在他们面前,我也根本就不希望自己会是一个什么“捉妖师”。
听上去就是与妖势不两立的存在。
立夏一伸手,揪住我的脖领,手指轻轻一甩,就把我抛了起来,根本不费吹灰之力。我惊呼一声,在空中倒翻了了一个筋斗,再落下来的时候,已经稳稳地落在了一只毛色油亮的巨大黑色豹子的后背上。
我感觉这大概就是立夏的本体形态,是猎豹的模样,可是比普通的豹子体型大出数倍不止。我骑在它的后背上,张开双臂居然环不住它的脖颈,所以只好紧紧地抓住了它前肢根部的一丛皮毛,以防从它身上滑落下去。
不会把他抓疼了吧,那样立夏又该生气了。
不过黑豹显然并没有在意这些小事情,它的身形微微一矮,一个弹跳,就窜上了崩塌房屋废墟的顶部。
我的眼睛几乎睁不开,只能听到风声在耳边呼呼作响。从眯着的眼缝中,我隐约可以看见城市中坍塌的房屋很多,但凡是有些年头的,大多都没能幸免于难。而所经之处,四处都能听到男男女女的哀鸣惨叫之声,整座城市如同人间地狱。
立夏的速度很快,原本这个超市离酒吧有公交三站地的距离,我走路需要三十五分钟,可是立夏驮着我,花了最多不超过三分钟,就回到了酒吧所在的那条街道。
当我睁开眼睛看到酒吧的时候,心忽然一下子安稳了下来,这种忽然平静的感觉让我的鼻子酸了一下,差点流下了眼泪。
我所熟悉的酒吧,正完好无损地矗立在我的面前。那个被霓虹灯管缠绕的大大的“聊”字招牌还闪烁着七色的光华,看上去与平时没有任何不同。
不仅是酒吧,还有整条街道,从这条街道蔓延开去的半径一公里以内的区域,全都完完整整的,没有受到任何灾祸的侵袭。
甚至,还有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