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刺耳的嘶叫,齐浩楠毫不理会,你说打人,老子就打给你看看,他挥起拳头,不偏不斜擂在了于坤坤的嘴上,叫声戛然而止。惊恐之中,没等第二拳落下,于坤坤已夺命似的朝门口扑去,齐浩楠一把抓住他的后领,用手指重重地敲着他的脑门:“你不是想胡搅蛮缠,想抱县长的腿吗?来呀,抱呀!你这没脸没皮的东西,今天我这县长就是不当,也要把你这瞎瞎毛病给治过来!”齐浩楠又一次将拳头举过头顶。
于坤坤赶紧双手抱住头,蹲在了地上。他万万没料到,在他的告状生涯中,抱过多少领导的腿,挡过多少辆领导的车,得到过他们多少的宽容与施舍,没想到今天这位领导竟敢挥起老拳。他偷偷望了一眼怒气未消的齐县长,那宽厚的臂膀,硕大的拳头,像头怒狮一样的表情,短短几分钟,于坤坤便被他震住了,嘴里不住地告饶:“齐县长,我不敢咧,不敢咧!”
齐浩楠稍稍缓和了语气:“给我站起来!”于坤坤慢吞吞地直起身子。
“你是哪个村的?”
于坤坤脱口而出:“牛沟的。”
“村长叫啥?”
“叫朱福军。”
“给你分地了没有?”
“分哩。”
“分了多少?”
“球大一坨。”
齐浩楠狠拍了一下桌子:“你嘴放干净点!”
于坤坤吓得一哆嗦,下意识望望门口,好像随时准备夺门而逃。
齐浩楠又问:“有老婆吗?”
“有,跟人跑哩。”
“为啥跑的?”
于坤坤翻卷舌头舔舔干裂的嘴唇:“嫌咱笨,不会务庄稼。”
齐浩楠很明白一张一弛的道理:“庄稼人怎么不会务庄稼?你给我坐下来慢慢说。”
“俺爹俺娘死得早,没人教。”
“好,说得好……咱们的土地每一寸都是宝贵的,你竟让它长满荒草,真是在作孽!于坤坤,我现在就通知你村长,把你的责任田收回来。”齐浩楠走到办公桌前抓起电话。
于坤坤大惊失色,猛地扑过去双手捂住电话:“我的爷呀,你咋说着说着就来真格的,我服你了还不行!”
齐浩楠眉头一皱,放下了电话。
“那好,我给你一次机会。听好了,只有一次!”齐浩楠加重语气说,“你给我听着,我齐浩楠是吃五谷杂粮长大的,不是吓大的。你这个游手好闲的家伙在哪儿都敢耍赖,在我这就耍不成!三天内,我要亲自到你的责任田里去看,要是见不到你人,我再收拾你!还愣在这儿干啥!”
听到逐客令,于坤坤丢脚撂胯地走出了办公室。
“给我回来!”
于坤坤心惊胆战,心里嘀咕着:“还想打人呀?”他望着齐浩楠的脸,像蚊子一样嗡嗡道:“你,你还要……”
齐浩楠看着这个既可怜又可憎的家伙,一股怜悯之心油然而生。他从衣兜里掏出五十元钱,低沉地说:“拿着,这是搭车吃饭钱,回去就给我下地干活。要是听说你再五花六花地瞎胡整,非把你那坨责任田收回来,让你喝西北风去!好了,你可以走了。”
于坤坤用颤抖的手接过钱,脸上分辨不出是悲是喜,迟疑了片刻,便嬉皮笑脸地朝齐县长深深鞠了一躬:“齐县长,你,你真是青天大老爷!”于坤坤一溜烟地溜出了办公室。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齐浩楠陷入困惑之中,不是因为他对他的粗暴,他是为获得土地的农民竟无知到如此地步而愤怒。他为这么强壮的汉子竟没有一点自立意识,过着乞丐不如的生活而陷入了思索。这种感触像铅一般在他的心灵深处沉下来。
这时,电话响了,他猛然想起,今天要和粮食局长去姜沟解决群众集体抗交公粮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