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我儿来。”榻上伸出一只枯瘦的手招了招。
“大王……”怜奴没有靠近,只是柔声唤道。
“我儿,你去替为父见这两人。”
怜奴从善如流的改口,沮丧道:“儿不敢……”
“有何不敢?”姜元闭着眼睛,“蒋家小儿无能至极,这内史,本来就不该他做!孤本来就是想把内史留给你。”
怜奴就感激的落了泪,在地上连磕几个头,又激动的膝行过去握住姜元的手,泪水一滴滴打在他的手心上。
姜元看不清背光中怜奴是什么样子,摸到他的泪放了大半的心,柔声道:“你如今是孤的内史了,快去替孤见这两个人,就道,孤只怕此生没有儿女缘了,要潜心修行,以解忧愁,国中之事,悉数托于诸公了。”
怜奴轻声问:“那公主……”
姜元的脸色瞬间变了。
怜奴心中发笑,面上却焦急万分的劝道:“爹爹千万别再动怒了!只是公主绝对不能杀!”他转了下眼珠子,凑上去说:“至少不能由爹爹来杀。让她死在别处就好了,这样就爹爹无关了。”
姜元的手又不自觉的抖起来,怜奴握住他的手,仔细道:“爹爹,公主是爹爹最心爱的女儿,这件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与其因为死了小公子的事杀了公主,不如让人以为就算公主残虐的杀了小公子,爹爹仍不忍心怪罪……”
姜元眼中一亮。
怜奴见状,笑道:“然后,她要是日后死在外面,别人都不会来怪爹爹了。”他舔了下嘴,轻声说:“就像大哥,如果大哥知道爹爹要杀公主,只怕立刻就跑回来了!”
姜元皱眉,不太想相信,但怜奴的话让他心中的疑虑像野火一样烧了起来!
“他……会吗?”会不认他这个给他一切的父亲,而只待姜姬真心?
“会不会,爹爹试试不就知道了?”怜奴笑道,“只是如果大哥回来,你可千万不要骂他,更不要生他的气。大哥只是心太软,太重情。”
姜元又闭上眼睛,嗯了一声:“是啊……他心中不止有孤,还有姜姬……”
怜奴轻声说:“所以,何不趁此机会,让大哥心中只有爹爹呢?”
“请大王赐见!”
冯瑄和龚香站在殿门前喊得喉咙都要冒烟了,怜奴从回廊另一头赶过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个年轻的侍人。
“二位,二位,请不要再惊扰大王了。”怜奴穿一身砖红色的深衣,玉色腰带,乌发全束在头顶,以一顶玉冠束起,金色的丝绳打了个万宝结,垂在两侧。他佩戴着一副白玉项链,腰上还有两枚环状玉佩,手腕上也戴了龙头玉镯。未及近身,一股淡雅的香气就顺风飘了过来。
是兰花香。
好一个翩翩郎君!
他面对龚香和冯瑄也不再卑微,而是直视他们。
龚香打量了怜奴几眼,笑着一揖:“看来要贺姜公子高升了。”
怜奴眉目间流露出一丝得意之态,说的话也很不客气:“大王伤心的难以自抑,二位这样难道是为人臣子之道吗?”
冯瑄正色道:“我们正是担心大王,才想见大王一面。”
怜奴看了他们一眼,“看来二位是不肯离开了。”他侧身施了一礼,“那就请二位随我来吧。”
龚香坐下来后,刻意前后打量了一番,道:“没想到姜内史竟然就住在离大王这么近的地方。”
这是个狭长的屋子,历来只有仆人才会住在这种地方。屋里有两扇窄窗,一扇窄门。屋里只有一张榻,一张桌,两个衣箱,其他什么都没有。
龚香啧啧两声,“这可不衬姜内史啊。”
就算蒋龙当年做仆人时也不会住这种屋子,他就不信金潞宫找不出另一间和蒋龙一样的房间来,至少要方正些吧?不过住在这里,唯一的好处就是大王那边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龚香轻蔑的看了怜奴一眼,这种小人,就算冠上内史之名,行动也不过是个小人罢了。
怜奴就知道龚香和冯瑄不可能因为一个内史就看得上他了,这些人想贬低他是什么理由都能找到的,一个屋子也能让他们说三道四。
“大王答应不杀公主了。”他说。
龚香和冯瑄一愣,他们来的最大目的就是这个——龚香还想好好嘲讽大王一番。没想到他们连大王的面都没见到,大王就不想杀公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