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小兵们一听,有道理!锁是铁造的,拿石头砸不坏,门板却是竹子拼的,随便几榔头就能搞定。问题是没榔头啊。应该说,除了路边捡的石头,手里头没别的工具,来之前哪里想到会碰到个硬茬子,愣是连门都不给开。简直岂有此理。“去!让书记派人领你们去拿点工具。”周新国瞥了向荣新一眼,吩咐底下的兵。红小兵正要走,张永福俩口子闻讯赶来了,看到这阵仗,张嫂子忍不住说:“人不在家,那就改天再来嘛。砸人家门算什么!万一抓错对象,损坏的东西你们赔吗?”张永福抽了一下嘴,媳妇儿这话太实诚,搞不好要吃亏,赶紧补充:“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红小兵怎么可能抓错人!就算不小心搞错了,怎么可能不赔!”周新国噎了噎,好话坏话都被这对夫妻说了,他还能说什么?书记媳妇见状也说道:“那肯定的,咱们公社也有当红小兵的,听他说,组织内部可守纪律了。要不然老冯俩口子也不会同意他去,是吧嫂子?”她拿胳膊肘撞撞身边站着的社长媳妇。后者见扯到自个小儿子头上,不得不硬着头皮出来替儿子顶缸:“军达是这么说的。”“哦,原来冯军达是你们公社的。”周新国似乎认识冯军达,“他人呢?组织有活动,咋不见他积极参与?”社长一听坏了,小儿子被推上风口浪尖了,忙解释:“这孩子前儿跟着他哥上山砍柴,出了一身汗,回来吹了风受凉了,发了好几天烧,大夫说这几天最好不要见风,这不在家学习红宝书呢。我们俩口子不晓得是你们来了,要不然他就算病着也一定来参加组织活动。”“咳。”社长媳妇听自个丈夫这么说,心虚地低下了头。小儿子哪是病着在家学习红宝书啊,根本是在琢磨他那堆染色草药。拿家里不用的锅煮上煮下,拿淡色的碎布头浸上浸下,不时还往组织奖励他的笔记本上记着什么,那劲头从向刚回来扯证那天起,一直持续到现在。要说发烧也过得去,不发烧哪会茶饭不思净捣鼓那堆草药。话说回来,县里组织红小兵外出活动,一忽儿跑省城、一忽儿跑外地,莫非就是上人家里打砸抢啊?社长媳妇越思忖心头越没底,想着回头一定好好问问儿子。要真是这种事,那还是别参加了。总感觉心里慌兮兮的,还不如下地干活踏实。社长媳妇心里百转千回,和她一个阵营的妇女同胞,纷纷点头你一句我一句地表示她说的是真的。周新国也就不好再咄咄逼人地追究下去了。转而催着底下的兵快去拿工具。二狗子为首的一帮孩子,淘气地站在不远处捏雪球、打雪仗。看到红小兵过去,笑闹着给了他俩雪球,砸的他头上的风雪帽都掉了。“哈哈哈哈……”看到这一幕,大伙儿都忍俊不禁,却又不敢笑出声。还是书记说了句:“雪下大了,要不先上公社坐会儿。盈芳丫头既然不在家,没准已经上工去了。她是个勤快姑娘,到卫生院以后,院里就没见脏乱差过……”周新国手一扬,制止书记继续往下说好话:“向书记,废话不多说,我今儿来,是查证她有没有真的偷藏上头明令禁止的东西,而不是来听你们对她的褒奖话的。你也别觉得我落你面子,这事儿上头都有眼睛,是非对错,咱就睁大眼瞅着。”话说到这份上,大伙儿都沉默了。往日里或多或少受过盈芳帮助或是得过盈芳好处的社员,此刻心里止不住焦急,盼着舒家并没有红小兵抄查的东西。个别见不得盈芳好的,这时候特别幸灾乐祸。一个是张里根的媳妇张红,一个就是潜在人群里的胡家小儿媳。两人像唱双簧似的,你一句我一句说道:“哎呀呀,这舒家祖上到底犯过多大的事啊,怎么子孙后代一个个地出事。啧啧啧!”“八成是昧良心的事做多了,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不会说话就别说。”站她们旁边的二狗子娘狠狠瞪了两人一眼,“张红,你和盈芳一个生产队的,不帮着自己人,还落井下石,什么人啊真是!”给力的金大王“还有你!”狗子娘沉着脸、横着眉冲胡家小儿媳低喝,“你一个江口埠的来咱们这儿嘚吧什么劲!真要说也轮不到你一个外姓人!”张红见大伙儿都夹带着不悦的眼神朝她看过来,缩缩脖子撇撇嘴,转身回家去了。“咋地?事情都发生了,还不兴我说啊?”胡家小儿媳却被激起了斗志,叉着腰道,“依我说,那舒盈芳没准就是命不好,克死了养父养母,这下连她自己都要克……”“啊呸!你个臭三八嘴巴给我放干净点,这儿不是你们江口埠,拿我们近山坳的人嚼舌根,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原来二狗子娘背地里这么挺我啊。”盈芳在屋里听到二狗子娘的话,眼眶有点湿润。不止二狗子娘,邓婶子、向二婶、张嫂子、李寡妇、毛阿凤……甚至那些交情并不熟络、仅因为孩子吃过自己给的果子、零嘴儿的妇人们,都站出来帮她说话了。好感动好感动……小金翻了个白眼。这就感动上了?女人就是容易心软。盈芳没看到小金的白眼,感动完了继续担忧:“小金,你说这些人会不会真的闯进来?”她蹲在睡房窗下,扒开一条窗缝偷看,红小兵去找工具了,回来就能把院门砸了,院门一破,谁挡得了他们啊。“要是闯进来,咱们完蛋了!”最近那次从收购站淘来的油画《向日葵》,无论怎么塞,都被床底下的暗柜门卡住,只好收在衣箱。红小兵们抄家、咳,抄查抄习惯了,柜子、箱子、暗门指定会去翻一翻,翻出这幅画,牛棚关定了。盈芳拍了一下额,懊恼道:“早知就不选这么大一幅画了,小一半多好,轻轻松松就能塞进暗柜。”左右都是留给子孙后代当传家宝的,大小有啥关系嘛。不过也难说。当年师傅那些宝贝医书之所以能逃过一劫,在她看来不全是暗柜的功劳。很可能是师傅本身——想雁栖公社一塌刮子就师傅一个赤脚医生,万一查出什么不好的东西、被押去关牛棚挨批斗了,有个头痛脚热找谁看病啊。再者,以前不知道床底下有门道,不代表现在依然不知道啊。那些红小兵没准也在天天向上、时时进步……越想越着急,辫梢都被她揪毛了。暗暗祈祷老金的气势、毒蛇的威吓,能把红小兵们震慑住。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万一没能震慑住,那帮人呼啦一下涌进来了呢?“唉,要是家里有个密道,能转移这些宝贝多好……”盈芳揪着头发咕哝。像上辈子的地宫一样,遇到危险,还有密道这条迫不得已的逃生之路。尽管那次运气不太好,一进去就遇到山崩地裂。盈芳囧了囧,莫非真如胡家小儿媳说的,真正的倒霉体,其实不是向刚也不是蒋美华、刘继红、许丹,而是自己?“丝丝——”小金吐了吐蛇信,拿尾巴稍轻甩了她一下,随后游到睡房和仓房相连的那堵墙根处。“小金你这是要干嘛?”被打断愁绪的盈芳,纳闷地跟在它后头,“该不会是想把这堵墙推倒吧?别闹了,粮食压在墙底下,照样会被翻出来……呃!”话音随着小金的动作戛然而止。金大王居然用它那无往不利的尾巴稍,像铲子似的,轻轻一抛,墙角多了个坑。刨一下一个坑、刨两下一个大坑……眨眼工夫,墙壁下方露出一个四四方方、足能放下四五个大麻袋的大土坑。照理会有刨出来的土块或碎石吧?事实上并没有!经金大王那无坚不摧的尾巴拍打夯实后,坑壁坚实得别说手指头戳不动、铲子都铲不动。金大王把鲜猪肉似的土块、夯实成了硬邦邦的猪肉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