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战斗结束的时候,河东驿召集治下卫所的三百兵马终于到了,此时天已经大亮,看着浓烟滚滚,破败的村寨,满地的尸体,血流成河,饶是这些上过战场的营兵都忍不住胆寒。可以想象,这一晚的厮杀时如何的惨烈,但当看到那满满当当滚得遍地都是金银财宝,以及虽然惊慌但还没跑散的马匹时,所有人的眼睛都冒出了绿光。然后这个不入流的小官卢岩终于入了他们的眼,虽然已经从卢岩身上拿到几回钱,但对于这些官员来说,根本不会把这个小人物放在眼里,那一天,披着一身血握着卷了刃的刀的年轻人,给赶来的官员营兵终于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吃了人家几杯酒,就晕了头了,随便好话一夸,就拱手将拿命换来的东西给了人家……”师爷愤愤的说道,“报功,这话也能信!”“怎么不能信!”卢岩迈步走进来,身后跟着几个大汉。“大人,那报功的规矩你是不知道,”师爷有些着急,站起身也顾不得施礼′就说道,“必是自己给自己贴金,一级吹捧一级,像咱们这等真正有功的能在公文上提一下名字就不错了。”“提一下名字,那也算是说了功劳了。”卢岩淡淡说道,他的面色有些不好。盐巡司依旧没有仆妇丫鬟,有什么事大家都是自己动手,不过在师爷的训导下,端茶倒水擦桌抹凳这些杂事,便由盐丁充当杂役来做了。一个当值的盐丁给卢岩倒了水,又在其他汉子的嚷嚷声里,给他们也倒上,便出去了。“提个名字,也不该要走咱们这些多东西!亏死了!”师爷几乎要捶胸顿足。东西而已,没了还能有。”卢岩有些不耐烦的说道,“一则交好了他们,二则许诺了朝廷报功恩赏,这种机会错过就不一定有下次。”东西而已?师爷一脸哀叹,说的真轻松,那些东西来的多不容易,难不成以后遍地都是马贼等着他去剿杀?他还想说什么,其他的大汉们都瞪眼不高兴了。“大人说如何便如何,你聒噪什么!”几个人喝道,然后又咧嘴笑看卢岩,“那营兵的大人果真说咱们这是军功?”卢岩嗯了一声,有些心不在焉。“有了军功就能升官了!”“还有,让这次杀马贼的盐丁们教练这些人,不仅要看着他们练,还要说,说说当时是怎么杀的,怎么能避免被杀,都去好好想,好好说,分成两队给我练。”卢岩想了想又说道。“这法子好。”大汉们咧嘴笑道,“说起来那天晚上有好几个孬种,差点给拖了后腿,趁这个机会好好教训教训他们。”卢岩点点头不再说话,大汉们便告辞呼啦啦的下去了。卢岩皱着眉,一脸不高兴,也不说话,呆呆的不知道想什么。看来他心里大概也觉得做了件亏本买卖,师爷心里猜测道,这嘴上硬打肿脸充胖子不好说,心里大概也正难受呢。毕竟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只会打打杀杀的年轻人,哪里玩的过那些官场老油子,吃过几次亏,以后就好了,师爷点点头,捻着刚长出来的短须想道。“为什么呢?”这边卢岩终于开口说话,攥着拳头,一脸的闷闷。“能为什么,抢功分功……”师爷带善几分对待孩子般的怜惜,准备授业解惑,话才开口,就被卢岩打断了。“为什么又不给我回信了。”卢岩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皱眉说道。师爷余下的话就噎在嗓子眼,一种不好的预感从心里腾地冒出来。营销完蛋了,师爷心里哀嚎一声,又要考虑这个让人头痛的儿女情长了。“大大人,还有些公文要处理,我先去。。。”他立刻结结巴巴的说道。“那些事不急。”卢岩看着他淡淡说道,“你说,这都过去两天了,怎么还不回信?”我怎么知道,师爷心里哀嚎一声,我又不是大姑娘家,怎么知道这些女人到底想的是什么。“是不是你代我写的信太花哨了,她看了不高兴了?”卢岩皱眉说道。“大人,这不关我的事,我可是按着你说的写的”师爷忙摆手否认,可不敢背着个黑锅。“你自己加了好些话。”卢岩哼了声说道。“那大人你当时不是也看了,并没有说什么嘛。”师爷说道,仗着心里不痛快大胆反驳。卢岩有些语塞,瞪了他一眼,不再说话,猛地站起来,吩咐外边站着的盐丁备马。“这都快要吃饭了,大人还要去练习骑马?”师爷问道。这些日子卢岩带着一众人利用盐巡司的那些瘦马抓紧练习骑术,以弥补马上对战的不足。“去府城。”卢岩说道,抬脚往外走。“大人,你要去那里做什么?”师爷吓了一跳问道。卢岩并没有理他,径直走了。他直接冲到那姑娘家,当着那家女主人的面质问那姑娘,为什么又不回信,或者干脆将那姑娘掳来问她到底同不同意这门亲事师爷在心里描绘了各种猜测,又担心又有些兴奋,一直等到半夜的时候,才看到卢岩回来,身边没有强掳来的姑娘,也没有被厮打过的迹象,年轻人神情淡淡的,简单的吃了口饭,就坐在屋子里又看起那些没什么意思的邸报。这是他雷打不动的习惯,不管天多晚,必定要看一看邸报,有新的得看新的,没新的就看旧的。看新的师爷能理解,真不知道这旧的看过的还有什么看头。“我没读过书,不比你们聪明,有好些事看不懂,只能多看几遍。”卢岩曾回答过。师爷表示不理解,这邸报不过是一些简单的朝政之事以及官员变动,每个月都是这一套,有什么看懂看不懂的。“大人”师爷再三忍不住,终于问道,“怎么样?”“什么怎么样?”卢岩淡淡说道,目光没有离开邸报。这是装傻?师爷一愣。“那刘姑娘怎么说的?”师爷问道。“我没见她。”卢岩答道。“没见?”师爷一愣“那大人这半日去做什么了?”这话问的卢岩面上微微有些不自在。“时候不早了,师爷早点休息吧。”他下了逐客令。师爷也觉得自己问的唐突了,讪讪笑了笑,忙告退出来了,不过这心里到底是好奇。第二日找个机会套出跟着卢岩出去的顺子的话。“没干什么啊,就是在刘姑娘家门口坐了半日,然后就回来了。”顺子抓了抓头说道。“就这样啊?”师爷瞪大眼睛惊讶道。“要不然还怎么样?”顺子也瞪了眼道。那倒是,真要是按自己想的那样冲进人家家里逼问,伸头一刀缩头一刀,痛快倒是痛快了,只怕那姑娘就惨了,这种私相授受有伤风化的事,搁到哪个姑娘身上,也没好日子过,更何况那宋三娘子早就表明坚决的态度。“还真不能怎么样。”师爷有些愁闷的抓了抓头,事到如今,他真是一点主意也没了。讲究斯文的大人是绝对不敢来强,再说只怕来强也没用。那就只能等那姑娘自己心甘情愿要死要活的跟家人闹腾,冲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主动奔来嫁给大人了。可是,这种事有可能吗?这件事就这样被揭过了,卢岩也不再问为什么没有回信,又开始隔三差五的写信,生活又恢复了如常。出了正月,天气渐渐转暖的时候,冻了一冬天的流氓乞丐死了很多,但城府内外的总体人数还是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世道不安民众艰苦,但这并不能阻挡有钱人继续过着奢靡的生活,而且这种奢靡的风气还愈演愈烈,一个地方但凡有什么新奇物件,很快就会水陆陆路传遍大江南北。尤其是在大的繁华的城镇,朱门酒肉臭鱼路有冻死骨的对比更加鲜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