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话说完,屋子里便是一片安静,陈平方跟于氏的脸上更是阴云密布。史氏的话说得这么明显,于氏又不糊涂,如何听不出来她这话里暗暗指向的人是宝珠呢?宝珠是他们老两口的心头肉,他们想娇养成什么样子就娇养成什么样子,何时轮到她这个做媳妇的说三道四了?
于氏下意识的看了看宝珠,却见她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依旧小心的给春柳喂着水,心里不由的满意。娇惯又怎么样,自己的女儿是娇,可却懂事明理,性子是一等一的好,若是别人家的小姑听到嫂子敢这么说,不跟你掰扯明白了能让你下得了台?
女儿懂事归懂事,她这个做娘的却不能由着女儿就这被么小视了,看来,她这个做婆婆的一心顾念着做媳妇的不易对她们软了心肠,却让这做媳妇的忘了什么叫做该守的本份了。
“史春花,别人家的姑娘是别人家的姑娘,咱们陈家的女儿为何要学她们?陈家虽不是什么大富之家,可也不似那吃不上饭的破落户,还要几岁的女儿来为家务操持。你小时受的那些苦,那是你托生的不好,可我们家陈家孙女,万用不着小小年纪就跟穷丫头一样,累身累心。陈家的女儿要的是人品、是眼界、是气度,而不是看能不能吃苦受穷。
我倒还真不知道,进了我们陈家家门这么些年,素日里屋里屋外有婆子忙着,日子过得这么轻省你竟然还没能忘记小时候的苦。既然你如此念旧,你不如明日里,就去前院的灶房帮忙吧。”于氏说完,也不看史氏那青白交替的脸色,摆了摆手说:“行了,都回吧,今也累了一天了。开文啊,春柳暂时不好移动,就放到宝珠这里照顾着,等她好些了你们再把她接回自己屋里。”
宝珠也暗暗撇了撇嘴,二嫂不喜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平日里说话就是阴阳怪气的。只是她有些奇怪,最初二嫂嫁过来时也不是这样子的,只是这两年左性的厉害,看什么事情都不大顺眼。自己只当她是因为一直没生儿子,心绪压抑至极才会如此,所以也从不把她的尖刻放在心上。
左右她也只敢跟自己说几句酸话,别的她也没那个能耐,只是苦了小春柳了。不过,想到于氏的安排,宝珠又有些暗乐,能给她些苦吃,宝珠还是高兴看到的。
陈家的酿酒生意规模不小,前面酒坊的长工自不在少数,成日里给长工做饭便是个辛苦的活计。于氏不是苛刻的婆婆,所以即使家中已然有两个可以干活的媳妇,却也依然用在外雇了几个婆子专门负责长工们的吃食。嫂子们就只需要每日里收拾好自己屋中诸事并将后院几个女人的饭菜准备好就再也没有其它的事情,而且娘跟孙婆婆每日里也从不束手旁观,几位嫂嫂的日子可说是十分轻闲。
可现在史氏惹了于氏不开心,被发配到前面的大厨房,怕是以后的日子不会再有现在这么清闲了。也好,她不是总说女人吃苦受累才是贤良吗,天天有意无意的说自己懒,现在总算是有了让她发挥的空间了。加油吧,二嫂,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滋味并不好受吧!
陈平方跟于氏率先出了屋,史氏怔愣了半天也冷着脸跟了出去,看都没有看春柳一眼。气得陈开武脸色也越发难看起来,“小妹,这两日就辛苦你了,你二嫂她……唉!”他摸了摸春柳还算温热的小手,脸上的表情一时复杂难懂。
“二哥,你放心吧,有我在呢。”见陈开武表情黯淡,宝珠知他心疼春柳才会如此,也就把埋怨的话又吞回了肚子里。二嫂对春柳不好,二哥这做爹爹的自然也是有责任的,若是他经常护着点春柳,二嫂又哪至于会苛刻到如此?可到底是这么多年的兄妹,她又哪舍得在二哥心情不好的时候再撒把盐,也只能笑着宽解他,只希望他经了这一遭,能对春柳多上些心。
“大哥,跟我去喝一杯吧。”出了屋门,陈开武拉着陈开文就走,冯氏看着自己的男人被带走,淡淡的笑了笑,转头对宝珠问:“要不要我留下来陪你?”
“不用了,大嫂,你也忙了一天,两个小家伙都没精神了。”宝珠早看出冯氏那掩饰不住的疲态,忙笑着劝道。末了,她又怕冯氏执意留下,拉着她的手说:“你就当给我个表现的机会嘛,证明我也是很能干的啊!”
冯氏只觉得十分熨贴,明白宝珠这是为了她考虑,本想为了刚刚史氏的话宽慰一下宝珠,可看宝珠现在的状态根本无需她多嘴。这么看着,到是二弟妹多此一举了,人家分明就没把她放在心上,却凭白让自己做了恶人。她可是知道,不但公婆拿宝珠当心尖肉,陈家这三兄弟更是把宝珠当眼珠子看待,她有时候真的搞不懂史氏的脑子里到底想的是什么,怎么非就要得罪家里这最受宠的呢?
上房里,于氏正在给陈平方敷腿,见他的神情轻松些了,才开口问:“怎么样,舒服些了没,还疼吗?”
“好多了。”陈平方伸手把她拉坐在身边,“你也累了一天,快坐会儿吧,今天是不是吓着了?”
于氏长出了一口气,说:“可不是,幸好春柳没事,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今天这事啊,咱们真得好好谢谢纪家的小儿子,明儿你干脆带点东西上门吧。”
要说这纪家,与他们陈家还真不是很熟,只是因为大家同是在这一片做买卖的生意人,几十年下来,谈不上热络却也不陌生。与然比之陈家,纪家的生意并不见得要大上多少,但皆因这纪家还有做官的亲戚,比之他们这些纯生意人,地位自然要高上一些。
“欸,孩子娘,我恍惚记得纪家小子也是今年成亲,不如你去打听打听是哪天,咱们那天送份大礼上门,不是更好。”陈平方看向于氏,与她商量到。
于氏摇摇头说:“你知道什么啊,纪家小子的婚事黄了,女方家悔婚了。”
“啊!?”陈平方大惊,看着于氏说:“这啥时候的事啊,纪家小子有啥差错不成?不对呀,我今天看着,无论是长相还是人品,那都没得挑啊。”
见陈平方那惊诧的样子,于氏解释说:“你整天在酒坊里忙活知道啥啊!今年纪家小子又落榜了,光有个秀才功名,方家看不上啊。”
“这,这怎么话说呢,就因为落榜了?这纪家小子看着不到二十,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方家是不是也太势力了引动。”本因为纪弘今日救了春柳,陈平方对他印象就十分好,再加上听到这个退婚理由,陈平方对方家就更多了几分鄙视,方家这事办的不地道啊,这跟落井下石有什么区别。
于氏显然十分认同陈平方的话,点头说:“可不就是吗,那纪家小子,十三岁就中了秀才,就是连两年落榜,也是年轻的很。想当年,纪家小子中秀才的时候,方家可是舔着脸生生求是纪家定了儿女亲家啊。所以我说啊,有时候这书香人家,比咱们这生意人家做事更不顾脸面。”
“只可惜了那方家姑娘了,这个年纪退了婚,往后可不好做人了。”陈平方听了于氏所说,不由的为方家的女儿可怜起来,遇上这样不为女儿名声着想的爹娘,方家姑娘也算是命苦。自己也是有女人的人,换了他可是万万做不出这种事情来。
哪知道于氏那边竟然从鼻子里发出了十分不屑的“哼”声,“你又不知道了吧,那方家姑娘可是指天发誓,不是举人,宁死不嫁的。我猜着,方家姑娘现在指不定心里多高兴,人家可是等着做官夫人呢。”
她将被褥放好后,转头发现自家老头子还一脸迷惑的样子,说:“行了,那是别人家的事,你就不要想了,要我看,纪家小子的出息在后头呢。你还是想想老二媳妇吧,这些年她是越来越不像话了,以前都是背着我给宝珠脸色看,宝珠心宽不跟她一般见识,我为着家人和睦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当看不到。现在她可到好,竟然敢当着咱们的面挤兑宝珠,真当我这做婆婆的是死人啊!”
见于氏动了气,陈平方皱了皱眉,说:“想来也是咱们对她太宽容了些,总想着她这些因为没儿子整天看着老大家两个孩子心里不舒服,才对她多了些包容。却不想让她失了分寸,你不是也罚了她吗?再看看吧,往后你多盯着她点,给她改改脾气。”陈平方不愿看媳妇这么生气,笑着凑到她身边:“你能教出咱们宝珠这么乖巧的孩子,还能调理不好一个儿媳妇,这点手段想来夫人你还是有的吧。”
提到宝珠,于氏的脸色马上柔和了起来,一脸自得的说:“那是,也不看看她是谁生养的,咱们宝珠可不像那小门小户出来的,一身的小家子气。我就是悔啊,当年就不应该由着老二性子胡来,让他把这么个女人娶回了家。老大媳妇太过老实忍让,害我总担心她担不起这个家,老二媳妇现在这个样子我也不想提,老三媳妇今天刚进门,虽然打探时都说还不错,可我现在心里也没底!唉,这儿子生多了,也没什么好。”
陈平方伸手把于氏揽进了怀里,安抚道:“行了,行了,你就不要操这么多心了,这不你还有我、有宝珠嘛!咱们当爹娘的对儿女没私心,可孩子长大了难免会有自己的小盘算,他们又不是圣人,你说是不?这都是人之常情!
再说咱们家这产业早已经分好,只要他们脑子不犯傻,知道兄弟齐心日子就会越来越好,便不会出现那兄弟相残之事,咱们也不用多忧心。只要咱们的儿子保持一份清醒,做媳妇的自然就不会惹出多大的事来,咱们啊,需时常提点些儿子们就好。”
“你说的也对,唉,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老话总是没错的。睡吧睡吧,好在我们还有些年头可活。”
夫妻两人年纪实也不小,累了这一天早也是满身疲惫,若不是因为生了春柳这么出事,他们此时早就应该睡下了。聊了这一会儿,心里也舒服了不少,于氏与陈平方刚吹了灯准备睡下,却听到院外传来阵阵吵嚷之声,无奈之下两人又点了灯重新起身,匆匆的推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