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方聘婷的内心是拒绝的,可她还是在纪弘的注视下,一步一步的走进了陈家的大门。她必须要紧紧抓住纪弘才行,她的身后已经是万丈悬崖,除了向前不可再退。
正妻与妾,不就差个名声吗?她才不是那些目光短浅之人,非要占个正妻的名分,嫁给那平庸之家,一辈子也都只是个有钱人家的夫人罢了。
她要的,是无尽风光与权势,是那俯视众人的感觉。
俗话说,相府的丫头还七品官,她也不是没见过那达官贵人家的小妾,是怎样的风光与高高在上?她的母亲,是正妻又如何?那时,不也是对着那个小妾,笑脸相迎前倨后恭吗?
纪弘已是今非昔比,只要再进一步,日后她再回这永平镇上,就是那呼风唤雨的人物。那陈宝珠是妻又如何?她是妾又怎样?古往今来,又有几个做妻子的,有小妾得男人心的?
以她的才学与智慧,区区一个陈宝珠,又如何是她的对手?
想到这里,方聘婷的脑中突然有个念头一闪而过,是啊,与其搅黄了这门亲事,让纪弘取回一个有身份地位人家的女人回来当妻子,还不如这陈宝珠占着纪弘正妻的位置呢。毕竟,这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就不是她陈宝珠可以胜过的。
在跨进陈家门槛之前,方聘婷转回头,深深的看了纪弘一眼,直至纪弘脸上的焦虑换成了愧疚,她才满意的进了陈家的大门。
彼时正值深秋,陈家父子一直在为了收购粮食在乡下奔走,于氏也带了冯氏去了自家的两个庄子点对收成,陈家除了一直卧床的史氏外,也就只剩下宝珠这一个主人。
虽然不知道方聘婷在这个时候来找她,是为了什么,但依着她对方聘婷有限的了解,总归不会是什么好事。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从前就不曾惧怕过她,如今在自家的地盘上,更没有避之不见的道理。
将人请了进来,坐定,上茶,整个过程中,宝珠与方聘婷都不曾开口。宝珠向来不习惯于掌控主动所以一直静等着方聘婷说明来意,再去想该如何应对;而方聘婷,则是因为内心纠结不知道该怎样开口,才会在这样一场注定被动的谈判里,成为一个掌控者。
方聘婷心思辗转,斟酌又斟酌,总算是打好了腹稿。可就在与坐在上首始终淡定自若的宝珠视线相撞时,却不明的有一丝惊惶,她似乎看到了日后,在他们三个人的相处中,她便是如此,每日坐于宝珠之下,立于宝珠之下,或者还要被宝珠言语行为上羞辱贬低,蓦地,她心中一紧,不由怀疑从前她所想的那些为妾之道,是不是,就是一场水月镜花的臆想。
“方小姐,你可是身子不适?要不要先回方府休息?”宝珠等了半天不见方聘婷说话,却眼见着对方的脸色一会白一会绿的异常难看,生怕这人要是有个什么事,晕在了自己家,那岂不是凭白惹了一身麻烦?
当时真就不应该同意让她进来才是。
宝珠这一开口,倒是将方聘婷已经跑远了的思绪拉了回来,脑中又回归一片清明,不论怎样,她是没办法替了宝珠的位置,现在想这些,早已经是太迟了。
“宝珠妹妹,我托个大,叫你一声妹妹。也许过些日子,我就得称你一声姐姐了。想想咱们的从前,若是我知有这样一天,我们还能做亲密的姐妹,我真是悔死了当初以你出言不逊。”她原是坐在下首的第二张椅子上,可说完这话后,她已然自己挪到了第一张椅子那里,与宝珠拉近了距离。
宝珠皱了下眉,本以为对方是上来吵架的,却没料到竟是这样的开场白,怎么想,都不该是方聘婷所能说出的话。那么,她既如此示好,又是为了什么?况且,她这话里的意思,着实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方小姐,我不太明白你是什么意思?你我原就是泛泛之交,谈不上亲近,从前如此,日后也定然如此,我不认为会有你所说的事情发生。”谁要与你亲密?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更何况论起心机弯绕来,宝珠可不认为自己能是她的对手,这样的人,不离着远一些,难道还要留着过年吗?
“欸!”方聘婷一付你不要再闹小孩子脾气的表情,看着宝珠说:“宝珠妹妹,你的事情我都听说了,你怎么好这么小孩子脾气呢?以阿仲他如今的身份,有一个半个的妾室又有何不妥?你已经能得了他正室夫人的位置,又何苦闹这一出呢?没得让旁人看了笑话。且那日我与阿仲一起时,你也听了大概,怎么就不能理解阿仲的一片苦心,同情我的可怜之处呢?说句良心话,我若不是与阿仲两情相悦,像我这样的女儿家,哪里又愿意做小,自降身份呢?”
什么意思?上门来教训自己?是说她不知道好歹吗?宝珠一时还真闹不清方聘婷这脑子里到底装的是些什么东西。不过有一点她却是看明白了,想想那日她与纪弘一起时那楚楚可怜的样子,再看现在她这得意拿大的架势,真只能用天壤之别来形容了。
人前小白花,人后食人花吗?
“方小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些日子你的经历实在多了些,刺激有些大,所以脑子不是十分的清楚。”宝珠同情的看向方聘婷,“是不是你那时悬梁自尽,虽是性命无碍,却已伤了脑子?令尊一直没请个好大夫来给你医治一下吗?”
不堪的旧事被人以这样的方式重提,方聘婷的脸色有些青紫,“你这是什么意思,陈宝珠,我是好心好意来劝你,怕你走错了路将来后悔,你又何苦在这里对我冷嘲热讽的?”
“方小姐,你与我远不沾故近不沾亲,我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操心?若说你这是一片好心,我还真不能接受。方小姐你又哭又闹的要给人做妾,一心奔着自己锦绣前程,你自去便好了,来我这里口若悬河的不觉可笑吗?”宝珠低头抿了口茶,缓了缓又道:
“且不说我意已决,便是有那回还的余地,方小姐,你可要知道,妾通奴仆这个道理?方你可要我这丫头跟你说说,为奴者,到底该是个什么态度吗?提前教教你,也不至到时”
一番连讽带刺,方聘婷只觉得身下的椅子上登时长满的尖刺,怎样坐也不坐不稳,她左右晃动了几下,极力克制着自己的脾气,“陈宝珠,我今天来,是受了阿仲的请托,你当真以为我愿意来请你吗?阿仲他心软,才会因为愧疚始终对你万分牵挂,你当真以为他是非你不可吗?”
宝珠看着满眼全是挑衅的方聘婷,不由笑了,“方小姐,自古这婚姻大事,都是父母做主。又何时会由女儿家自己抛头露面选人家了?你如此上门已经是不妥,与我说的这些话,更是廉耻尽丧,方小姐,你的家教呢?”
总算是弄明白了,为何方聘婷会做出这与她本人性格严重不符的事情来,原来意是因为纪弘的压力吗?
是纪弘便是那样好?还是纪弘的身份那样好?才会让方聘婷做到如此地步,虽然她极力想要营造一种她拥有着无数的先天优势,她在这段关系里地位有多重要,你陈宝珠不过是纪弘心软之下的所求,自己才是真爱的氛围。
如此的虚张声势,如此的故作强硬,她其实是害怕的吧。害怕丢了纪弘这能抓在手上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因为害怕,因为太过明白,所以才更不能放弃这个机会。所以,才会抛了尊严,抛掉最后一丝骄傲与矜持,来求自己这个她从没有一刻放在心上,认真对待过的人。
确是可悲。
宝珠再次审视着看向方聘婷,见她脸色发白,持着茶碗的手迸着根根筋骨,足可见她的内心并不如她所表现的那样强硬。
虽然心里思绪万千,也是阵阵感慨,但宝珠却并没有多少想要同情方聘婷的意思。脚下的泡都是自己磨出来的,既然当初做了那样的选择,如今她所要经历的一切,都是为她曾经的贪婪与虚荣买单。
只是不知道,如今这个场面,她是不是真的有后悔过?
“方聘婷,你如今这样,可有半分后悔过?”蓦地,宝珠没有多加思索的问了出来。
宝珠的问题,让一直试图平心静气的方聘婷微怔了下,随后,她放下手中用来掩饰内心波澜的茶碗,站起身整了整衣群。傲然地道:“我与你这样甘于平凡的女人是不一样的,我所向往的是更广阔的天空,更大的格局,我至今所做的一切也都是朝着这个方向努力。在我达成这个目标之前,我的人生中,就永远没有后悔过。”
宝珠无语,人与人的思维差距实在是差距过大,对人生的态度让她清楚的知道,她与方聘婷之间,相隔的是无数道鸿沟,根本沟通不了。这样一个目的性强,对自己也算狠绝的人,还是让纪弘来应对,一软一硬,到底也是良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