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荣整好兵马,在徐平北边向着山谷摆开,打马来见徐平。
到了徐平面前,张荣叉手道:“下官思陵寨巡检张荣,见过通判。本寨属下二百五十六人,已列阵完毕,请通判吩咐!”
徐平颔首回礼:“巡检且回本阵,听我吩咐。我这里都是土兵,没有旌旗金鼓,到时若真冲突起来还要你打头阵,我带人在后替你押住阵脚。记住,一切听我号令,违令者军法从事!”
张荣应一声诺,拨马回到自己阵前。
宋朝兵禁,非正规军不得有军弩、甲具、长矛,尤其不得建旌旗。徐平的乡兵以自保维护地方治安的名义组织,不是正规军队,虽然邕州甲仗库里这一切都有,徐平却不敢发下来,擅自兴兵不是事。
禁的军资中武器还在其次,最严重的就是旌旗,象征意义极强,斩木为兵,揭竿为旗,建旌旗是军队正规化的显著标志。这个年月战场指挥靠的就是旗鼓,靠嗓子喊能指挥百十人就不错了,把旗鼓禁掉,一支军队就失去了灵魂,再多人也是乌合之众。
徐平身后的一千多人虽然都受过军事训练,但没有旗鼓指挥,并不能协调一致地做战。徐平原本的打算也是以百人的都为单位,让得力手下如高大全和谭虎指挥着轮番冲阵,自己握大部队待机而动。有了巡检寨的二百多正规厢军刚好让他们打头阵,这支部队体制健全,比自己手下的人强得多。
徐平和张荣在山谷口一直等了大半个时辰,太阳已经西斜,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暑气渐渐消退,死寂的山林慢慢活了过来,不知名的鸟儿唱着歌飞来飞去,獐鹿蹦蹦跳跳地在林间吃草。偶尔有两只猴子从密林中偷偷地探出头来,好奇地打量着山前黑压压的人群,一阵风吹得树叶扑啦啦的响,两中猴子尖叫一声,忽地一下攀住树枝,连荡几下,再也不见了影子。
段方面无表情,死死地盯着山谷出口,突然眼睛瞪了起来。
黄承祥终于出现了。
几十里的山路,黄承祥虽然自在大山里长大,也走得心焦。从不见天日的山谷中一出来,火热的阳光洒在身上,心情一下就亮堂起来。
这种舒心的感觉刚一涌上心头,黄承祥一抬头,就看见了山谷口的徐平和他身后已经摆好阵势的军队。
忠州的家丁兵并没有什么象样的组织,行军更没有侦察前锋之类,忽啦啦地随在黄承祥及几个头领的身后,头领停下来,他们便的在后面一字摆开。
看着徐平身后的大部队,黄承祥面色变幻,跟有准备的朝廷军队冲突,蛮人首领们还没有占到便宜的先例。他们跟军队作战,都是靠地形周旋,山林里瘴气弥漫,不见天日,外地来的军队很快就被拖垮了。那个时候才显出蛮人军队的勇猛,动弹不了的老虎并不比病猫强到哪里。
强静下心神,黄承祥高声对徐平道:“徐通判,你带人马聚在这里,是什么意思?莫不是想对我们忠州不利?”
徐平没有回答他,冷冷地注视着黄承祥,直等他身后的兵丁全部出了山谷,在身后摆开阵势,才高声道:“黄承祥,你私自带兵马出州境,擅自进入如和县境,是想造反吗?!”
黄承祥听了浑身一哆嗦。
土州知州的自主性很高,个个都是土皇帝,但那仅限于在他们自己的地盘内,别带兵出来,光杆一个到处乱跑都犯忌讳。尤其是黄承祥带领土兵进入朝廷直属的州县境内,别他本来就是生事的,就是出来旅游打猎都可以算作谋反。想当年曹克明第一次知邕州时立威,就是天承节招集众蛮酋到邕州城里训话,树立朝廷权威,躲在家里不去的如洪峒主,事后被曹克明枭首示众。从那件事之后,邕州属下蛮人视曹克明如天神,再没人敢不听话。
这些年交趾势力大增,与大宋争夺两国交界的蛮人势力,一众蛮酋才又有了底气,有的变得桀骜不驯起来,但依然没有哪个土州敢真起兵造反。黄承祥的如意算盘本来是出其不意在如和县捞好处,迅速退回自己地盘,事后起来只要死不认账,现在的形势也不会把他怎样。
结果一出山就碰上徐平带人等在这里,事情的性质就全变了,现在不是捞什么好处,而是变成了能不能好好地回地去。
见徐平面沉似水,黄承祥心思急转,开口道:“最近我州里不断有人户逃亡,都是跑到如和县来了。人户是立州根本,我作为一州之长,不得不带人出来看看,并没有其他心思。”
徐平在如和县开荒种地,自然要抬揽人口,忠州离得最近,自然来自那里的人最多,这些事情徐平心知肚明。
不过徐平没打算跟黄承祥理论这些,高声喝道:“黄承祥,你带兵马私出州境,侵犯朝廷郡县,是要造反吗?!”
黄承祥见徐平根本不别的,只是咬住了他要不要造反。他心思再多,终究对朝廷制度不太熟悉,不知该怎么回答,只是高声道:“我带人出来,是追拿逃亡人户——”
“黄承祥,私自调动兵马,你是不是要谋反?!”
“我——”
“,你是不是要造反?忠州是不是要反我大宋朝廷?!”
到这里,徐平已是声色俱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