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岛。
这座太平洋上声名赫赫的私人岛屿,原本只是一座无人居住的荒岛。四年前这里被人买了下来,买它的人一句“这里不错,我喜欢”,先后投入巨额资金,以一己之力硬是把一座无人岛打造成了太平洋上的奢华明珠。
这个人叫唐易。
唐家上下三千人,生死皆从一人言,说的就是他。
郡主岛上有一方天然温泉,终年恒温。当年唐易心血来潮,独自开一架私人飞机转了几圈,凌空往下望,一眼就看上了这个温泉。这是一个喜欢上什么东西就一定要到手的男人,最后亲自上阵,硬是将不可能变成可能,将这一方温泉以原貌设计进了岛屿城堡中。坐山环海,一眼世界起。唐家的私人医生邵其轩就曾站在这里发出过以上感慨,又在书房里偶然看到设计图的落款写着“唐易”两个字时,惊得没了魂。
邵其轩私下对唐劲感叹过:唐易那个人,若不是执掌唐家身无后路,论才情,我竟也觉得他是一个好人。
唐劲顿时就笑了,颇有深意的反问:好人,就他?你可不要吓我。
邵其轩一愣,当即也笑了,说了一句“只当我没说”。
这一天,临近傍晚,郡主岛年轻的少主人正在温泉池。
间或有女侍进来,着浴衣,挽发髻,跪下的同时将手里的红酒放在温泉池边,又缓缓起身,对少主人微微一鞠示意,随即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行云流水,各安其位,七情六欲都没有,这就是唐家的人该有的样子。
尹谦人进来的时候,温泉池里的男人正闭目养神。他背对着人,尹谦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因而有了一瞬间的踌躇,但兹事体大,还是要通报一声。
他尽到了一个贴身下属的责任,道:“二少爷来了。”
温泉池里的男人没有回应。
一杯红酒被他握在左手,发丝间的温泉水滴落在杯沿,顺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滑下去,最后被一池的水吞没。尹谦人屏息等待。除了水流声,整个空间静得好似连生死都无法惊动。
半晌,一个声音终于响起,底色华丽。
“他一个人来的?”
“对,”尹谦人恭敬答道:“正在中庭等您,说是要向您致歉。”
“不必了。”
男人抿了一口酒,没有犹豫,吩咐道:“让他回去。”
尹谦人踌躇不语。
唐家很复杂,和眼前这个男人有关的人和事,就更复杂。没有好,没有坏,一切标准都变得面目不清,在这里活,靠的是最纯粹也最野蛮的准则:活下来,就是对的,就是好的。
和唐劲的多年私人情分毕竟仍在,尹谦人权衡半晌,偏袒了一句:“二少爷亲自跪在中庭,没人敢劝。”
男人没说话,拎着酒杯的手微微垂了垂,任由温泉水一下一下打在杯沿上,泛起阵阵涟漪。
唐劲的性子他是了解的。
真要做什么事的时候,唐劲有一种“不去想”的本事,不去想该不该做、要做多久,腿下一跪就再也不起来了,直到把事情做成了才算数。
男人没有动,沉默地喝酒,透明酒杯中倒映出一张俊美非常的脸,仰头咽下时有寂寞的声音滑下喉咙口。喉结跳动,颈项有水滴一路向下,顺着光裸的胸膛滑入温泉池,令人遐想一池水下的这具身体,会是怎样的形状。
“呵,麻烦。”
他终于放下酒杯,抬眼时眼底感情已全无。
这是一种久掌生死的人才会有的眼神。
温泉池里的男人做了个手势,尹谦人心领神会,随即退了出去。
他从温泉池中缓步起身,全身光裸,立刻有侍女应声而来,手捧浴衣。男人伸展四肢,任凭去弄。侍女在他面前弯腰半跪为他系腰间缎带时,眼神触及这一具性感的男性身体,脸色绯红。他像是不在意,又像是早已习惯了,这不是第一个在他面前会脸红的女人,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
中庭开阔,四壁通透,庭外开满红色玫瑰。
唐劲一眼认出这是品质一流的布鲁斯玫瑰,极尽美丽,极致放纵,这一庭的血红色,像极了唐家独一无二的家徽。
一个脚步声由远及近,缓缓而来。
唐劲静静听着这一个声音,想起邵其轩知道他要一个人来这里时,对他鼓励的话:好歹他是你兄长,不是你爹,虽说不是同一个母亲生的,看在你爹的情分上,总不见得能对你怎么样。
当时唐劲就扶额,是爹就不怕了。他爹生前看着唬人,心是软的,道个歉认个错,挨一顿打几顿骂,事情就过去了。是唐易才麻烦,他到现在也摸不透这人到底有多少面。
正想着,他的兄长已经站定在他面前,也没扶他,就这么居高临下看着他,凉飕飕飘下来一句话:“惹事了,知道回来了?”
唐劲想,长兄如父,四舍五入这才是他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