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之前,陈太后终于敲定了两个陪读的人选,趁着中秋家宴的时候对儿子道:“原本是我疏忽了,直到现在才想起要给官家找人入宫陪读,这两个若是说起来,都是外家的亲戚,跟着你一起读书学骑射,你也正好有个玩伴。”
小皇帝听到是陈家的人,眼神一紧,但面色不动地说:“娘娘说得是,我原本也想着找几个人入宫一道听先生教诲,既然娘娘也有这个意思,今晚中秋大宴的时候帮我一起挑几个吧。”
陈太后一愣,自己都说了已经选好了人,听官家这话的意思是要重新挑过?
小皇帝不等她说话便道:“沂南路那边还在赈灾,眼看天要凉了,这几日一直悬心,不如娘娘带个头,让宫中太妃们以及京中命妇或是抄写经书祈福,或是捐赠衣裳鞋帽积德,总归是件善事,您说呢?”
这话既合情又合理,但是听在陈太后耳中,不啻一记响亮的耳光,小皇帝的意思不就是让她去做点儿积德的善事,不要再对他的事横加干预。
但是小皇帝没有把话挑明,陈太后也只能装作不知,勉强笑着点头道:“这是善事,自然应该,我明个儿便开始张罗。”
朝廷的赈灾钱粮还在运送的路上,但是旨意和邸报却已经快马送到沂南路这边,各地官府也开始召集当地高门大户捐赠钱粮,必须要赶在下霜之前将无家可归的灾民安置好。
沈三老爷每日忙得团团乱转,家里这边也开了粥铺免费给灾民提供食物。
赵氏养了半个月,头上的包才算是完全消了下去,家里后院一时间倒是全靠沈福喜张罗安排。
中秋这日,全家人坐在一起吃饭,赵氏道:“福喜如今越发像个大姑娘的样子了,这些天一直帮我管着后宅的事,难得她小小年纪心思却细,记性又好,什么事儿说与她一遍,之后便不用我再操心了。”
虽然平时赵氏也经常夸自己,连沈三老爷也常说我闺女就是聪明就是能干之类的话,但这都是自家关起门来随便说说,今天当着沈昕业的面还这样说。
沈福喜原以为自己算不得脸皮薄的人,这会儿都不免觉得脸上发热,抬手给赵氏斟了满杯的酒,“阿娘,你还是喝酒吧,哪有这么夸自个儿闺女的。”
沈昕业闻言哈哈大笑道:“福喜的确聪明,老四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还没这么能干。”
沈福喜对沈昱靖小时候的事并没有什么了解,听他这么说忍不住问:“大哥,我阿哥小时候好玩么?”
“好玩得很。”沈昕业回忆道,“要说起来,他七八岁的时候最是有趣,那会儿天天自诩是个大孩子了,板着个小脸装严肃,但是却好骗得紧,跟他说什么便信什么……”
沈三老爷听不下去了,终于忍不住吐槽道:“你还好意思说,那会儿就你最爱骗他。”扭头对沈福喜道,“那会儿昕业骗阿靖,说家里后花园的月季花根其实就是人参,还装模作样地拿出从家里偷的参须子给阿靖闻闻,又带他偷偷去挖了个花根闻闻,那些草木的根茎味道都大同小异,阿靖傻乎乎的也分不出来,果然就信了。原本这件事到此也就过去了,结果好巧不巧的,没过多久你阿婆病了,大夫说需用人参入药,阿靖听到后,当晚便去花园里把那些月季花都挖了出来,洗干净扎了一捆第二天早晨请安的时候给你阿婆,全家都被他逗得不行。只是可惜了那些月季花,都是你阿翁花大价钱买回来的上好品种,种下去还没到开花的时候,就都被他糟蹋了。”
沈福喜听了笑得停不下来,靠在赵氏身上,揉着肚子道:“没想到阿哥还有这样的时候,我可要好好写信嘲笑他一番。”
赵氏搂着女儿道:“你阿哥如今都成亲做爹了,总该给他留点儿面子……”
沈福喜听了这话,以为赵氏不想让儿子下不来台,心下虽然有些遗憾,但还是点头准备答应。
没想到赵氏话锋一转继续说:“……所以你私下嘲笑他一下就罢了,可别在阿姜面前提。”
沈福喜在心里给阿娘点了个大大的赞,果然是亲娘,妥妥儿的!
中秋节过后,赵氏重新接回了管家的差事,沈福喜不用忙了才突然发现,自己今年忘记采桂花了,如今后院的桂花都已经开了半个多月,这会儿树上剩下的花已经不太多了。
沈福喜赶紧动员家里没事的人都来帮着采桂花,好在最近的天气比较争气,一直都是艳阳高照,采下来的桂花很快就被晾晒干了,今年收集到的花着实太少,也不够再做什么桂花糖了,原本计划中的桂花酒、桂花鸭什么的更是只能挥手道再见了,为数不多的桂花都做成了香囊,装在匣子里送到京城城南曹寺胡同。
陆云景最近在京中颇有些名声鹊起的意思,小皇帝每隔几日的召见,除了朝中重臣就只有他了,原本幽静的曹寺胡同也热闹起来,登门或是送礼的人络绎不绝。
陆云景颇为受扰,简直都想要搬家换地方了,但是转念一想,京城就这么大的地方,搬到哪里还能躲得开不成,这才打消了念头,吩咐家中管事,送礼一概不收,谁敢收了东西进来就直接卷铺盖走人。
原本他一个人在京中,身边只有两个伺候的人,搬到曹寺胡同之后,才添了个管事,如今登门的人太多,只靠管事和丫头小厮着实不够用的,又叫管事添了几个家丁回来,这才算是勉强支应开了。
庆州的匣子送到曹寺胡同的时候,陆云景正在宫中,应门的正是个新来的家丁。
这人姓王,生他那年父亲二十六,母亲二十,所以起名叫做王四六,这名字看着虽然有点儿不像好人,不过却是个格外实心眼儿的汉子,今年刚满二十,因为家里穷自己又不会来事儿,找了好几份营生都做不长久。后来经人介绍来陆家做家丁护院,不但管吃管住而且还给做了新衣裳,最要紧的是一个月足有半贯钱的工钱,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所以他对管事大爷说的一切要求都熟记于心,坚决要在这里长久的做下去,不能再卷铺盖回家。
急递铺的小哥儿对陆家已经算是熟悉,每一两个月总会有个庆州来的东西,或是匣子或是信封,所以熟门熟路的便来了,可是没想到等着他的是王四六。
这小哥儿费劲巴力地说了半晌,还是没能说服王四六将匣子留下。
无论你磨破嘴皮子说破天,人家就一句话:“管事说了,什么东西都不许收!”
已经九月份的天气,小哥儿愣是让他给连急带气地憋出一身汗来。
好在管事这会儿听到声音过来问问情况,一见是庆州来的东西,赶紧小心翼翼地接过来,谢过急递铺的小哥儿之后,一脚踹在王四六的屁股上道:“笨东西,我跟你说的是,送礼的一概不许收,这可是庆州送来的东西,顶顶要紧的,你也敢怠慢。”
管事说着将匣子捧到书房中,端端正正地放在陆云景的书案上,这才出来继续教训王四六道:“今天这件事我就不跟郎君说了,以后可长点儿心吧!”
王四六赶紧点头哈腰地表示自己知道了,站在窗外看了眼书案上的匣子,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敬畏之情。
陆云景今日十分不幸地在宫中围观到了皇家母子间的暗潮汹涌,直到从宫中出来,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原来陈太后给儿子塞陪读的计划落空之后,她跟陈老太爷商议半晌,又商议了个更脑残的主意出来——从陈家适龄的女儿中给小皇帝选个皇后。
偏生两个人掰来数去,陈家嫡系一脉并没有合适的小娘子,不是年龄不合就是模样不好,总之都不能让人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