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祖父、祖母相继去世,她被送到京都,父亲这才惊觉她已经是个大姑娘,到了说亲的年纪,想起和魏家的婚事,派了人和魏家商量。魏家却期期艾艾,始终没有个明确的答复。窦昭至今还记得自己当时惶恐不安的心情。父亲健在,东窦的伯父们不可能收留她,舅舅远在西北,继母从来不曾短过她的吃穿用度,可目光不经意间落在她身上时候,却总透着几分阴狠,像噬人的狼,恨不得一口气将她吞下似的,可你再定晴一看,她又已恢复原来的淡定从容,依旧是一副雍容华贵的模样儿。常言道:反常即为妖。她不知道王映雪到底打的什么主意。每日过得胆战心惊,只怕一个恍惚,就有灭顶之灾等着她。偏偏祖母临终前告诫她,没有娘家的女人在夫家是站不住脚的,无论如何也要和继母保持面上的恭敬。她听了妥娘的话虽然恨王映雪逼死了母亲,但仆妇间流传着关于她母亲&ldo;善妒&rdo;、&ldo;无子&rdo;等种种流言又让她觉得自己没有立场去恨王映雪。而且王映雪的表面功夫做得好,她就是说出去也没有人会相信王映雪对她有异样,她心中又是委屈又是难过、又是犹豫又是矛盾,日子如同在油锅上煎似的,有种&ldo;天地虽大,却没有我容身之处&rdo;的感觉。所以乍一听说母亲活着的时候曾为她定下一门亲事,她竟然升出种&ldo;逃出生天&rdo;的喜悦,恨不得马上就嫁过去。这也是为什么当她知道窦明的婚事落空,窦明发誓要嫁入京都名门一洗前耻,王映雪打起了魏廷瑜的主意时,新仇旧恨交织在一起,她从此和王映雪势不两立的主要原因。当初,她要是不想办法打听到婆婆的行踪,让婆婆和她&ldo;偶遇&rdo;,魏家承不承认这门亲事还两说。如果不是她勾起了婆婆的旧情,就算魏家愿意和窦家结亲,嫁过去的恐怕是窦明而不是她了!窦昭嚼着板栗的动作又慢了下来。上一辈子是迫不得已,难道这辈子还继续和魏廷瑜纠缠不清?她想到自己刚嫁到魏家的那会儿正是腊月,眼看着就要过年了,为了讨好婆婆,也为了堵住魏廷珍的嘴,她主动帮着婆婆打理魏府过年的事宜,因为没有经验,加之陪嫁的丫鬟、媳妇子都是王映雪临时指派的,不要说帮忙,甚至连亲近都称不上,她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结果太过劳累小产了。那是她的第一个孩子。王映雪让窦明去看她。窦明碰到了魏廷瑜。那天阳光明媚,c黄前官绿色的幔帐挡住了光线,她怏怏地躺在内室镶楠木的架子c黄上,脸色苍白,了无生气,如搁在博古架上太久落满了灰尘的景泰蓝花瓶,呆板而沉闷。而站在幔帐旁的窦明穿了件藕色杭绸四季如意的小袄,屋内的光线照在她乌黑发间的南珠翠花,散发出莹润的光泽,映衬的眉目如画,人如秋药,看得魏廷瑜两眼发直。那场景,深深地刺伤了窦昭。窦明虽然娇小玲珑,风姿绰约,却不是个温婉的人。恰恰相反,因为王家许夫人的溺爱,她不仅高傲,而且脾气很大,行事莽撞,七情六欲都摆在脸上,这也是为什么王映雪一心想把窦明嫁给自己娘家侄儿的原故。她那天是有意而来,有意如此。不过是想让魏廷瑜看看,魏家没有答应让她嫁过来,魏廷瑜错过了怎样的美人罢了!魏廷瑜也不负窦明所望,几次在她面前赞扬窦明温顺可人。那时她看见魏廷瑜还会心跳如鼓,所以才特别不能容忍吧?窦昭咔嚓咔嚓地咬着板票,惹得赵琇如惊呼:&ldo;快吐出来,那是坏板栗!&rdo;母亲和舅母都吓了一大跳。&ldo;这孩子,怎么这么馋!&rdo;母亲急急地扔掉了窦昭手中的板栗,端了自己面前的茶水让窦昭漱口,&ldo;好像从来没吃过板栗似的。&rdo;&ldo;孩子哪懂这些。&rdo;舅母抱歉地道,&ldo;都怪碧如几个没有照顾好寿姑。&rdo;然后又训斥了女儿们几句。母亲自然要拦着。姑嫂两人自谦了半天,母亲却不敢再让窦昭跟着赵碧如她们了,把她和赵璋如都抱到了炕上玩,亲手帮两人剥着板栗,继续着刚才的话题:&ldo;魏廷瑜是侯府世子,我怕田姐姐为难,准备先差个人去京都打听打听,再和公公商量这件事。&rdo;&ldo;也好!这样稳妥些。&rdo;舅母点头,两人的话题渐渐又转移到了舅舅身上,担心他是不是安全到了京都,歇得好不好,会不会金榜提名等等,直到下午酉时,随车的护院来催&ldo;天色不早了,再不启程就赶不回去了&rdo;,母亲才依依不舍地辞了舅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