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转头看向车前方,这条路只能右转和直行,不能掉头和靠边停车,要是不赶快开走,很快就会等来交警的罚单。而且车明明已经开过了交通岗,只要再行驶几百米,就能右转进入那座闹市中坐拥大片绿荫的著名豪宅“懿峰泊湾”。好端端的,江队为什么突然把车停在路边。电话像是没能接通,江成屹又接连拨了几次,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干脆一把扯开安全带,打开车门下车:“老秦,你先帮我把车往前开,等我电话。”毕竟干了多年刑警,老秦意识到情况非同一般,忙说:“好,一会碰头,江队,注意安全。”等他启动车往回看时,江成屹的身影早已隐没在人群里。陆嫣跟唐洁看了一下午房,越看心里越没底。松山路上相邻的两处楼盘都是超级大户型,光一个月的租金就能赶上她小半年的工资。其实父亲当初给她的购房款还剩下一些,足够用来支付三个月的租金,可是她毕竟刚上班没多久,仍在储蓄阶段,并不想无意义地乱花钱。唐洁掏出钱包就要替她刷卡交租金:“你可别又要去租老房子,那些小区要物业没物业,要治安没治安的,万一出了事,多少钱都换不回来。何况这也没多少,大不了我先替你垫上,你慢慢还我就是了。”陆嫣制止她:“不行,我想明白了,要不我回东城我妈那去住,我每天早起一个钟头坐地铁就是了。”唐洁怪叫:“早起一个钟头?别说你们科室早上七点半就要交班,遇到做体外循环手术的时候,你七点就要进手术室。而且出了地铁站之后,还要二十分钟还能走到你们医院,这么冷的天,你可别告诉我你打算每天五点半就起床。还有,你们科室那么忙,碰上手术多的时候,等你下班,地铁站都快关门了。”陆嫣却已经下定了决心:“最多坚持一个月呗,等警方把那个女人的来路摸明白了,我不就可以搬回去了?反正我不花这么多钱租房。”唐洁气死了:“你们家陆家明呢,我听说他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很快就要三婚了,最近为了他那位娇妻一掷千金,又是置豪宅又是准备包海岛办婚礼的,现在他女儿有事,他好意思袖手不管?”陆嫣:“那是他的钱,怎么花都是他的自由,他又没有义务满足已经成年的女儿的不合理要求。”唐洁败下阵来。陆嫣看一眼时间:“快七点半了,这时候坐地铁,不到九点能到家,今晚我就回我妈那去住。”唐洁跟在陆嫣后面出了房屋中介的门:“我们先去吃个饭吧,一会我开车送你回去。”正说着,唐洁的手机响了。一看来电号码,她眼中顿时绽出一种特别的光彩。陆嫣看在眼里,笑眯眯地说:“你们家大钟美国回来啦?”唐洁直等电话响了好几声,才懒洋洋地接起电话:“喂。”不知那边说了什么,唐洁腻腻歪歪地说:“我跟陆嫣在一起呢,附一院这边。”又说了几句,才挂掉电话,讪讪地说:“这家伙,回来也不提前打个电话。”陆嫣见唐洁一脸藏不住的喜悦,近前替她把围巾拢好:“好啦,你们两个都快一个月不见了,好不容易大钟回来了,你可别在我这里歪缠了,赶紧走吧,我这就坐地铁回去。”唐洁又别别扭扭了一会,才说:“那你注意安全,一到家就给我打电话。”陆嫣:“知道了,走吧,别让大钟等太久了。”两人分手,陆嫣往附近的地铁站走。夜风太劲,动辄将她的大衣领口吹开,吹得颈部凉幽幽的。她越走越有些扛不住了,便将手机收入包里,腾出手来紧紧攥住衣领。周末,路上行人不少,在一个十字路口等红绿灯时,周围聚拢来不少人,一眼看去,多数是赶着回家的,脸上都有掩藏不住的疲态。等了一会,她忽然感觉后背仿佛被谁用手掌贴住了一样,突然变重了几分。她有些吃惊,就要回头,可就在这时候,红灯转为了绿灯,人群一拥,潮水般推着她往前走。她无法回头确认,只好被动顺着人潮前行。穿过人行横道,右转,又走了几百米,就到了地铁站。x号线人不算多,她站在站台边,想起刚才的事,有点纳闷,可是四周一望,离她最近的人都在几米开外。她松了口气,想起该提前给母亲打个电话,就从包里拿出手机,可还没划开屏幕,就发现屏幕上显示有好几个未接来电。认出那熟悉的三个字,她呆了一瞬。很快,电话再次响起。她盯着屏幕,尽量保持平静,点开接通健。“陆嫣。”明明该镇定自若,可是乍一听到来自那个男人的暌违八年的称呼,她的心房仍仿佛被人重重握了一下,一股血流顺着脉络直冲耳膜。“你先别说话。”江成屹的声音很低,语速很快,“别让任何人靠近你,我马上就过来,告诉我你在哪——”就在这时,地铁进站,人潮簇拥着逼近,陆嫣刚放下手机,正要用最快速度转身离开,身后忽然袭来一股莫名的力量。力量前端是一个质硬的钝物,出现得毫无预兆,如果不是陆嫣及时转身,势必会被那东西抵住后背。地铁到站了,人们一拥而上,她被困在人堆里,非但无法确认刚才身后那人是谁,就连保持身体平衡都变得异常困难。危险仍在身边,她心里出奇恐慌,一方面想要尽快离开,一方面急于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好不容易杀出一条重围,她还没来得及回头张望,就被几个风风火火赶地铁的少年迎头撞倒。这一下撞得非常重,陆嫣摔倒的一瞬间,右手腕上传来一阵锐痛。下一刻,“关闭车门”的提醒在身后响起,她心知地铁很快就要驶走,顾不上察看伤口,回头看向身后那截地铁车厢。冷色调的灯光将车厢里每个人的脸都照出一种异样的苍白,一眼看去,个个显得陌生疏离,为了打发时间,绝大部分人一上车就掏出手机,此时已集体陷入沉默。那几位少年出于歉意,仍站在靠门的位置,冲她大声说:“姐姐对不起啊。”陆嫣静了一下,目光依次在每个人脸上扫过。就在车门关闭的一瞬间,她终于留意到角落里的一个女人。那女人穿着一件连帽黑色羽绒服,白口罩,面孔都被掩藏得极好,在陆嫣打量她的时候,始终低着头。陆嫣盯着女人看了几秒,想起江成屹电话里的提醒,虽然满腹疑云,却也不敢再继续逗留,撑着地面就要站起。就在这时候,有人在身后喊道:“陆嫣。”她心一跳,回头时,脚步声已到了跟前,紧接着一双有力的臂膀一把将她拽了起来。是江成屹。他额头上有汗,呼吸也很急促,看得出,来的路上走得很急。在碰上他目光的那一刻,陆嫣突然有些恍神。几年前的那一晚,在她决绝地说出那段话以后,他脸上的笑容霎那间凝固,当时他的目光跟此刻竟有几分相似。她的思绪一下子扯得很远,静静地望着他,轻声道:“江成屹。”可是江成屹的视线只在她脸上停留了一小会,很快就移开,继而在空荡荡的站台上搜寻起来。“那个人呢?”他的声线比平时略低哑几分,语气却很冷峻,“刚才跟踪你的那个人。”陆嫣摇摇头,时间还不算晚,站台不断有新的乘客涌入,她无意识地环顾四周,努力理清思路:“应该是早已经坐地铁走了,但刚才人太多,我也不敢确定,只知道那个人用什么东西抵住我的背,如果不是你打来电话提醒我,我根本想不到躲避,可是那东西是什么,我到现在还没想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