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没父亲。”积了快十年的火在狗剩的肚子里一朝爆发,让他几乎丧失了神智,只知道挥舞着手臂歇斯底里的呐喊怒骂。他可以笑脸跟人扯上一整天的淡,他能嘻嘻哈哈骗的人头晕眼花,他能一边扒着别人肩膀称兄道弟一边把人往坑里推,他甚至能痛哭流涕的感谢人家的救命之恩顺带着一刀砍下恩人的脑袋……他能做的事儿多了,跟一条小小的毒蛇一样让人防不胜防,但此时此刻,他一点都不愿意去想什么歪点子,一点也不,他只想提手一把砍刀,切瓜一样把那个劳什子父亲剁成七八十来块,然后拿去喂狗。
中年人干脆不再理他,靠在树干上,看不出表情。
日上中天,渐渐西斜。
发了半天疯的狗剩终于安静下来。
然后他盯着中年人,很平静的说:“我跟你走。”
中年人很讶异于狗剩的变化,当他抬起头,当对上狗剩的目光时,他沉默了。对于行走江湖刀口舔血已半生光阴的他来说,这种目光一眼就能看出包含着什么样的信息与目的。尽管他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十四岁的男孩儿相较于同龄人,有更深的心机和狡诈,但他还是沉默了。毕竟只是一个孩子啊,目光里竟然有这么深的仇恨……
他有点想为家主除去这个可能会成为丧门星的少年,不自觉的,手已经攀上了背在身后的长刀刀把。
然而他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把手放开。
不管怎么样,家主,也就只剩下这一个孩子了……杀了他,将来的宋家该怎么办?将来的家主该怎么办!
中年人提了提手,地上有一颗小小的石子凌空跃进他的手指之间。然后他屈指一弹,石子破空而去,那根绑在树上的绳子应声断裂。
狗剩张牙舞爪的掉下来。
中年人伸手抓住了狗剩后背上的衣服,轻轻一拎,帮他稳稳落在地上。
狗剩拍了拍身上的土,其实他身上也没有土,但他习惯性的要装个样子出来。而且,他还很吃惊。乖乖,这家伙可真是个高高高高手,这手段,这功夫,他可从来没见过。就算前几年镇子上醉花楼请的护院,都没这样的凌厉身法。这也让他打消了扔出怀里石灰粉的念头,悠悠开口道:“那王八蛋是谁?”
王八蛋指的谁,中年人一清二楚,所以他口气略微生硬道:“那是你父亲。”
“别跟我瞎扯淡。”狗剩没有一丝尊敬的意味,摆着手翻着白眼,一副天老大我老二的气焰。中年人也不着恼,只是低头想了想,才缓缓道:“吴国宋家。”
“窝瓜宋家?”狗剩傻了眼,这他妈在说些什么?他恼火的问道:“什么窝瓜宋家?”
中年人也没指望一个从没踏出过自己小镇一步的少年孩子知道宋家是什么概念,吴国又在哪里。所以他很快的解释道:“神州有四国,东方睢国、西方烨国、南方吴国,北方燕国。而在南方吴国里,有一个很大的家族,这个家族为宋氏。而你父亲,就是宋氏一族的家主。”停了一停,中年人又换了个词:“也就是当家掌柜的。”
不得不说中年人很细腻,连狗剩不理解“家主”两个字都能猜到。“当家掌柜的”这五个字的形容也颇为贴切,看狗剩吃惊的样子就能知道了。
“很大官?”
“宋家人不做官。”
“有很多钱?”
“富可敌国。”
“那有多少地盘?”
中年人笑了,因为他忽然想到一个很有趣的现象,也觉得少年问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吴国的土地,到底有多少是属于宋家的呢?
然后他收敛起笑容,很认真的说:“我不知道。”
他确实不知道宋家有多少土地,因为他没算过,给不出一个答案。但这绝对不是说宋家的土地不多,纯粹是因为太多而不知道该怎么叙述,所以他干脆说不知道。
少年听懂了这句话的深刻含义,所以他紧紧皱起了眉头。
中年人有些不解,他不是应该张大嘴巴震惊无语随即感到从天而降的幸福感吗?
他或许永远也猜不到,狗剩心里在想些什么。
你狗日的家大业大,那么多年一直荣华富贵锦衣玉食,你可知道我老娘过的什么日子!
他不知道,他当然不知道。
狗剩眯起眼,看着南边,嘴唇微动:
那老子就去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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