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子刚年纪略小,嘴唇上有一圈绒毛,看着青涩的很,道:“真羡慕大哥二哥,能迎到城门口去。不像我们俩,只能在这听三叔唠叨。七弟一路可还顺畅。”
这话刚说完,胳膊上就被宋子阳轻轻拍了一下,子刚顿时明白了自己失语,尴尬的岔开话题,道:“咱们家宅子大,等下散了,我带你去山上耍耍。”
狗剩嘻嘻哈哈随意应着,漫不经心的耷拉着眼皮子,跟这两个从未见过的便宜哥哥东拉西扯,好不厌倦。分明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偏偏装出一份两小无猜的发小样,让狗剩一阵无力,但他尽管讨厌的要死,面上还是过得去的。
小一辈的见了礼,自然要轮到这些叔叔伯伯们了。只不过他的两个叔叔一个尚在带船行商,另一个因为他被遣到了睢国,剩余的,只有这两个伯伯。见得宋敬云和宋敬林面朝自己微微笑,狗剩只得躬身道:“大伯父二伯父好。”
宋敬云虚扶一下,道:“好好,总算是回到家了,在外受了不少苦吧?往后日子就安稳了,大伙可都盼着你呢。”
狗剩语气如常,道:“谢谢大伯父关心了。”
宋敬林笑道:“自家人还客套什么,既然回到了家,都是自己人。你先歇息一段时间,等祭祖归谱之后,可有你忙的呢。”说完这话,宋敬林回头看了一眼正端着茶杯饮茶的老三,左右使了个眼色,道:“今日差不多到这,小七刚回宋家,舟车劳顿,让他好好休息一下,都散了吧。”
在场的诸人哪能看不出这个意思,应了一声,又说了些回头多走动的话,纷纷告辞离去。
偌大的厅堂,只剩了狗剩和宋敬涛两个人。
……
……
四周慢慢静了下来。狗剩坐的位置离宋敬涛很远,他斜斜躺在椅子上,望着房顶,一句话也没说,而宋敬涛,自然也没说一句话。
过了好大会儿,似乎是不喜欢这种宁静,宋敬涛轻咳了一声,道:“你有怨气。”
狗剩闭起眼想了想,不说话。
沉默,自然是默认,反正他早就知道很难瞒过这个所谓的父亲。
这种沉默完全没有出乎三爷的预料,所以他嘴角浮现出一丝笑。因为他感觉到,眼前的这个儿子,毕竟还是个年轻人,只要是年轻人,他就有自信能够慢慢去影响。
“我知道你对我有怨,是因为你的母亲,对吗?”
狗剩睁开眼,还是沉默。这当然依旧属于默认,因为他无法说出那个不字,干脆就一言不发。只是他扭过了头,看着眼前的人,希望能够从他的眼睛中看到某个人的影子。然而,他没能看到任何东西,只能看到深黑色的瞳孔在天光的映照下深不见底。他打心眼里不喜欢这种感觉。
宋敬涛的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敲点,一下一下,很有节奏,在他敲到第十四下的时候,他停住了,换了一个话题,道:“明港的事,自然不会那么简单结束,我会继续查下去。”
狗剩有点讶然,心想宋家老四和东海水师提督一个几乎等同流放他国,一个降级待勘,竟然换来一个不会那么简单结束的评语,眼前的这个人,想要干什么?
似乎是看到了他那惊讶的情绪,宋敬涛悠悠道:“老四高估了他自己,一个宋家分管东海路的掌柜,凭什么能调动东海水师。你要知道,水师,在吴国是不二的重器,可不像咱们宋家豢养的私军。就算他拿金山银海将姓刘的埋了,淹了,也没人敢动一兵一卒!”
狗剩眯起眼,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没错。”宋敬涛很欣赏这个虽然从没见过的儿子,点头道:“是朝廷里有人做手脚。”说完这话,宋敬涛又端起茶杯喝了口茶,他的舌尖顶在上颌,消去了一丝苦味,声音骤然变冷:“朝廷里有人不想你活下去,更有人,想让我绝后。”
这话让狗剩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宋敬涛呵呵一笑,随意看了一眼狗剩,道:“当然,包括咱们这个家,也有人想要你、和我的命。”他用手指了指狗剩,又指了指自己。停了一停,才道:“你为你的母亲而怨我,那你就要好好活下去,保持着这份怨气。或许有一天,你能代表你的母亲,好好和我算算帐”
“在此之前,我的儿子,变强吧。在这里,在宋家,想要安然无恙,你只能越变越强!”
狗剩一直没有说一句话,其实他特想脱口而出,问一声,你还记不记得她叫什么名字?然而狗剩还是没能问出来,不是不敢,而是觉得自己已经知道答案了,肯定是记不着了。既然如此,那就省点口水。话已经说开,也省的自己夙夜忧叹装的人五人六。这个家伙是个混蛋,但他说的一句话很中狗剩的意:好好和我算算帐。
狗剩站起身,点头道:“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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