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美束看了看他,然后点头,嘱咐好助理和经纪人之后,跟着陈冰时又走回了医院里。她跟在陈冰时的身后,一路畅通无阻地往心脏内科的病房区走去。入夜后,医院的长廊里寂静一片,空气中都是刺鼻的消毒水味儿。温美束跟在陈冰时身后,走廊里冰冷微弱的节能灯光线勾勒着这个男人宽阔的肩膀,莫名让他的背影看起来有些渗人。温美束紧张地攥紧了拳头,然后状似不经意地问他:“陈冰时,你给我的鉴定报告真的没问题么?”说鹿萍年轻时和顾新海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她倒是相信,但是当年苏雅茹的家世背景那么强硬,顾家那时虽是与苏家门当户对,但终究是后起之秀,顾苏两家的联姻,起初确实是顾家高攀了。像顾新海这样的人,就算跟娱乐圈里的女明星有些关系,也不应该让情妇把孩子生下来,去打苏雅茹的脸。现实不是电视剧,所谓“影后”、“歌后”,任凭她有再多的本事、再多的粉丝,在资本家眼里终归只是“戏子”二字。闻言,陈冰时一笑,轻声说道:“我没有骗你的理由。”温美束说:“可是,你也没有帮我的理由。”陈冰时说:“我现在带你去见的人,就是我帮你的理由。”两个人站在鹿萍的病房前,随后,温美束便推门进去了。陈冰时笑着跟在她身后,也进了病房。他的样子似乎很开心,和平日里那种疏离而虚伪的笑容截然不同,现在的笑,竟然让人看出了几分真意。陈冰时走到鹿萍的床前,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鹿老师,我带朋友来看您了。”鹿萍是陈冰时的高中老师,只不过,这两年身体状态越来越糟,已经不能再正常讲课了,这才办了离职手续。陈冰时是鹿萍带的第一届学生,老师对自己的第一届学生永远是最用心的,所以,即便已经过去了很多年,鹿萍依然记得他。她的脸上挂着平淡的笑容,时光在她的脸上走得很轻很慢,仍是一副美人如昔、岁月静好的样子,很难让人相信这是一个四十岁的女人。鹿萍稍稍侧过头,就看到陈冰时旁边的陌生女人。她有些好奇地打量着对方,见面前的女人身上的衣服都是贵得吓死人的品牌,不由得猜测起她的身份。陈冰时解释道:“鹿老师,我朋友认识您的女儿,说有关于她很重要的事想单独跟您谈,您愿意听吗?如果不愿意的话,我就带她离开。”鹿萍听到事关女儿,连忙说道:“跟呦呦有关的事情,无论是什么都请告诉我,没关系的。”自从她看到鹿呦呦手上戴着那串红色的碧玺之后,她心里便总是静不下来。年轻时的那些锥心刺骨的痛,这段时间一直不可抗拒地入梦而来,让她无法安眠。鹿萍少年成名,却因未婚先孕一朝跌入低谷。不是她非要不切实际地幻想着,可以和喜欢的男人在一起,觉得自己在喜欢的男人眼中是特别的存在。她足够漂亮,足够优秀,足够深情,再加上年轻人的不服输与不顾一切的心性,让她忍不住去豪赌一把。却不料,最终满盘皆输。年少时的漂亮女孩,总觉得自己是一个特殊的存在,是一个可以让男人放弃一整片大森林的“唯一”。可是随着年岁渐长,她才发现,这世界上哪里有什么“特殊”,哪里有什么“唯一”。至于婚外情,就更可笑了,连互相折磨的权利都没有。正当鹿萍陷入往事中无法自拔时,突然感受到肩膀上传来了一个陌生的温度。那个满脸裹着白色绷带的女人,正忧伤而愤怒地望着自己。她有些不解,露出了一个疑惑的神色。温美束看到了她的表情之后,越发地气愤了。她死死地捏住鹿萍的肩膀,一字一顿地对她说:“阿姨,您不管管您的女儿么?她拍的电影最近上映了,票房特别好,她也火起来了,而且还和星灵总部的管理人传出了绯闻呢。”听到“星灵总部”这四个字,鹿萍突然一惊。温美束见她的表情瞬间难看了起来后,心里的那层怒意突然消了大半。曾经三金满贯、风头无两的年轻影后突然重新找回了信心,轻声对她说:“绯闻的对象,就是顾总呢,顾新海和苏雅茹的儿子,顾盼升。”顾盼升从总部往星灵赶的时间挑得不太好,遇上了堵车。他在高架桥上堵了两个多小时。这两个多小时里,他不止一次地质疑自己,几个小时之前没有杀了温美束,是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顾盼升一直都坚信着,秘密只有在死人的嘴里才最安全。他倒不是怕温家会如何,温家如今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他只是不想让自己的手沾了血。以前他对这种事从未在意过,但是自从爱上了鹿呦呦,他才不止一次地希望自己能变得好一点,能配得上她一点。她那么努力地生活着,明明可以靠着身边的朋友作威作福,却仍然按部就班地选角色、拍电影。那么干净,又那么单纯。越去了解她,顾盼升就越发地觉得自己配不上她。这几个月以来,他很努力地不去靠近她,生怕把她吓到。圣诞节的那天晚上,他准备了很久的烟火终于送给了她,她看起来那么高兴。甚至,最让顾盼升觉得很欣喜的是,她对他的态度好像真的比以前改善了好多,至少,在他靠近她的时候,即便额头相抵、鼻尖相贴,她都没有露出曾经那样惊恐的表情。后来,她虽然没有答应和他交往,但是却默认了他的请求。他说,希望她能重新戴上那串碧玺。当时鹿呦呦虽然没有点头,但是也没有拒绝,她没说话,只是垂下眸子,纤长的睫毛和他的交错在一起。如果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进行下去,顾盼升觉得,鹿呦呦应该会真的接受他。有些事,他也能隐隐约约地感觉到,鹿呦呦是有些喜欢他的。只不过,最开始他给她造成的伤害实在是太大了。那些让正常人无法接受的行为,将女孩刚刚萌生出的几缕心动,硬生生掐死在襁褓中。然后,恐惧与逃离占据了她全部的精力,她越来越怕他,只想躲着他,再也不见到他才好。然而,身世的真相却给了他致命的打击:他忍耐了这么久,走了这么长的弯路,一切终于开始向好的方向发展时,却突糟晴天霹雳。顾盼升熄了火,将车子停在了星灵的门口,然后下了车。开车时他通过窃听器,知道鹿呦呦还在星灵里收拾上一次没有搬走的行李。顾灵耶因为一直在跑路演,所以这次是她一个人来拿。他悬着心走到那扇熟悉的门前。门没有关,透过很细很窄的缝隙,顾盼升能看到她正在叠衣服,红色的碧玺串戴在她的手腕上,显得她皮肤越发白皙。看着女孩温婉而娇俏的侧脸,顾盼升乱成一团的心,突然就平静了下来。自从温美束告诉他这件事之后,一种恐惧就从他的心底就开始慢慢弥漫出来。她怕他,他可以忍着离她远一点,等她不怕他的时候,他再回来、再试着去触摸她、拥抱她、亲吻她。但是,如果温美束所言是真的,那么血缘的羁绊像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彻底堵死了他微弱的希望、彻底抹去了他全部的努力。顾盼升站在门口,看到屋子里的女孩已经叠好了夏天的衣服,正一叠一叠地往行李箱里面放,红色的碧玺手钏随着她的动作,在白色的宽袖毛衣下若隐若现。那抹似有似无的红色,就像是两个人能顺利在一起的可能性,时有时无,显得虚无缥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