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下雨了,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带着石台的窗户上全是雨声的清脆声响,房间里面的老式音响还开着,我昨天晚上忘记关掉它。音响是杰森-米勒留下来的,也是这个身体的父亲。他热爱任何旋律优美的音乐,收集了很多经典的欧美音乐CD,密密麻麻放在特定的CD木头箱格里面,还有相当一部分都乱塞到艾玛--米勒的书架上。
这对夫妻的兴趣爱好很符合美国中产阶级的品位,热爱音乐书籍,喜欢举办小型聚会,喜欢葡萄酒及漂亮的瓷器盘子,一周会去一次华盛顿州某一个几十年老牌的餐厅,穿着正式的西装与小礼服去音乐广场跳舞。热情好客,心地善良,富有同情心,资助一所孤儿院,经常捐献书本衣物。
杰森有写日记的习惯,艾玛有记账单的习惯。我知道他们的经济支出收入,还有他们的事情都是因为这两个人留下来的日记,读书笔记还有账单,让我这个负责收拾的人看到了这对夫妻的生活散碎。
当初从华盛顿州中心城市跟查理搬到西雅图边缘小镇福克斯的时候,很多东西都是我自己整理的。查理是个粗心的人,对于搬家也停留在开辆租赁来的红色小卡车,将一些比较贵重的东西电器,还有一些必需品及衣物给弄上车就算完。
因为房子不打算卖,查理是想等我长大以后才将那栋两层别墅,价值三十多万美元的房产交给我自己处理。美国购买的都是土地永久使用权,资本世界的私有财产得到了很完美的保护,所以我不用担心房子会因为使用年限过了而被收回去。大型家具放在房子里,盖上防尘布。
而我将很多查理忽视的东西都给整理出来,包括几百张正版CD,三个书架的各种原版书籍,杰森的日记,艾玛的小提琴,一把家庭手枪,还有珍藏在橱柜里面的婚纱。
我还找到了很多克莱尔的玩具娃娃,糖果色的裙子,几本家庭作业及图册。这些我都小心放到盒子里收藏起来,将它们带到福克斯。
我很喜欢这家人,所以很多东西我都不想轻易就遗失了,或者放在这个即将寂静下去的房子里。我渴望活着的生命,也希望自己能让这些东西继续活着。
所以在福克斯的房子里,我还延续着杰森的习惯,将一些CD塞到书架上,凌乱的温馨。在自己床头放了一张这家三口的全家福,墙上挂着小时候克莱尔涂鸦的一张抽象画。
我不忌讳死亡这个话题,更不忌讳面对米勒一家,缘分是很奇妙的事情。我从未见过他们,但是现在我却成为他们唯一的生命延续。我不讨厌这种感觉,也不排斥成为一个叫克莱尔的女孩,人生总有一些事情必须去做的。我还是我,不过我的生命多了一项怀念这家人的责任。
从床上爬起来,被子轻厚,材料是一种很舒适的棉绒。我特意跑到奥林匹亚买,看起来很厚实,但是盖起来没有看起来那么重。福克斯的气温就算到了夏天也是十几摄氏度,这让怕冷的人只能终年准备长袖衬衫与羽绒服。
我懒得去折叠被子,被子松松垮垮乱在床铺上,赤着脚丫跑到窗边。窗外的天空阴郁沉重,整个小镇都被茫茫的大雨倾盖住,房子前的草坪都是水洼。远处是连绵的森林,高耸的大树如同古老的长柱形化石,僵直而神秘。翠绿色永远是不变的主旋律,冷漠到深沉,过于细腻的深浅绿色搭配,注视久了总给人一种孤僻精巧的美感,美到不像是真实的东西。
音响里面播放的歌曲是沙金斯蒂文斯的因为我爱你,轻细的吉他不知从谁修长的手指之间流泻而出,伴随着不急不缓的鼓声,温暖的歌声似乎是从你刚刚沉睡的梦境里慢慢走出来。
窗外的瓢泼大雨也无法阻止音乐让这个房间温暖起来,我跟着轻轻哼唱,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伴随着歌声我跑进卫生间开始收拾自己,我很多时候不会照镜子,因为不太想看到自己白皙得很过分的皮肤。那种白比大多白人都要白,很不健康。虽然查理曾经安慰我很美丽,就如同掉到清澈水里面的珍珠一样让人赞叹。这不过是一种安慰,当被诊断出自己得了一种罕见病的时候,这种过分的苍白一直在提醒我自己不过是个病人。
查理很担心我会被疾病打到,他那么不擅长表达情感的人,却是不是会很敏锐地注意我的情绪变化,然后用很可爱的话语来鼓励我。例如,克莱尔你永远都是美丽的,你是我见过最好的孩子,就算无法见到阳光也没关系,福克斯是你永远的家。
我庆幸福克斯一年大部分时间都是阴雨连绵,我的皮肤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病变,车祸过后开始出现了无法接受阳光照射的毛病。医生发现我的黑色素细胞形成比常人缓慢,无法在强烈的紫外线下面形成好的保护,如果不小心接触到强烈的阳光就会被灼伤,真像是吸血鬼症,不过我看过吸血鬼症的病人,我觉得自己这种病还算是好的。
不影响自己平日的生活,就是注意不要暴露在强烈紫外线就可以了。
整理了一下淡金色的卷发,我记得一开始这头发是深金色的,这些年日见浅淡。这让我怀疑医生的诊断,我没听过哪种因为黑色素形成缓慢的疾病,会连深色的头发都弄褪色。苍白的皮肤配着浅金色的长发,加上我经常穿一些深色不花哨的衣服,漫步在福克斯镇上的时候,别人很多时候会将我看错成一个单薄的幽灵。
穿上薄毛衣还有长袖的浅棕色长外套,我比很多人都来得畏冷,就算是五月下旬,也要时刻准备保暖衣物。我觉得处于奥林匹克半岛的福克斯是没有夏天的,这里的气温永远停留在阴暗潮湿的冬季。
关上音响,挎上单肩书包,我匆匆下楼,房子是老房子。当初杰森曾经为了艾玛停留在福克斯,这里是他们亲手改建的房子。室内面积三百多平方米,分为上下两层,有三个卧室两个卫生间,一个书房一个很好的厨房。会客厅在楼下紧挨着半开放的厨房,门外草坪也是属于这个房子的。
建筑的材料是当地森林里面的石料还有南方松木材,整个房子的设计图都是夫妻二人绘制而成后才交给持证设计师签名,然后上报相关部门得到合格审批建成的。
我很喜欢这栋房子的设计风格,不拘一格,到处都是亮点,完全是为了打造一个温暖舒适的家庭而设计。我这些年除了逐渐将增多的东西往房子里面塞外,完全没想过要去改变这里,虽然一个人住着有点空旷浪费。
喝了一瓶牛奶,我看看时间发现自己快要迟到了,扯过门口的雨衣穿上。打开门见到处都是雨水,没有任何犹豫地走入雨中。我那辆福特车放在房子后方的车库里,学校离这里有二十来分钟的路程,如果没有自己的车子,这里也不会有校车接送更不见公共汽车,想上次学都成为奢望。
我还没有考驾照,也许明年十六了能更容易拿到这张驾驶证,现在的我为了不让查理天天开着他的警车来接送,只能忽视驾照的问题自己开车上路。我的驾驶技术绝对过关,每天也就上学的时候开车,平时基本都不开,避免有更多机会被这里的巡逻警察揪住。
门前有一个私人的邮箱,我用钥匙开后伸手掏了掏,掏出一个厚实的信封。见到上面熟悉的黑色标志,不禁笑了笑。将信封塞到单肩书包里面,拉好拉链,外出不过一会,防水的深黄色长靴上面沾了很多泥水。
福克斯只有一所学校,小中高一体化,没有大学。学校看起来并不符合这里森林深山巍峨雄伟的大气风格,你能看到的只有放置在公路旁边,完全没有独特风格的配套用房,深栗色的砖墙外表在茫茫的大雨里暗淡无华。
空气因为雨水而异常湿润,我的车轮在倒车停下的时候溅起无数的褐色泥水。我没有迟到,但是却早到。偏僻简陋的泥地停车场上除了我这辆孤零零的二手福特,只有一辆阿斯顿V12Vanquish几乎与我同时间停下来。
拜查理订购的男性杂志所赐,我看了好几眼才确定这辆车子是去年阿斯马丁推出的王牌车型。这种豪华跑车突然如同幽灵毫无预兆出现在原始森林的福克斯小镇中,我第一个感觉没有任何羡慕,而是不自在的诡异。就好像平民窟的空地上忽然出现了一辆豪华百万跑车让人无所适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