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过飞机或者爬过高山的人一定见过云海,那种海拔高度,碰到雨天,那些密集的云层就好象扶摇在你脚下的海。
可是你在离第不过十来米的地方见到过云海么?
那些截然不同于雾气的东西,那些一大团一大团,可以清晰分得清轮廓,看得出絮状的东西。
我不知道那东西到底是什么。灰色的,密密层层,层层叠叠,浓重而厚实地压在我们脚以下,院子那些高墙以上,从墙外不到一步远的距离开始,连绵到我们的目光无法继续跨越的距离之外。
以致过了那道墙,我们就什么也看不到了,看不到这个大宅子里除了我们所待的这个院落外的一切……而那到底是些什么东西,天知道……
“那到底是什么鬼东西……”一阵窒息般的沉默过后,梅兰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这鬼地方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们该怎么办……”一步步朝后退,ami看着众人的眼神比她以往任何一个镜头都要叫人心惊。她却不自知的,只顾着重复那句话,一遍一遍,仿似问多了,这事情真的就能迎刃而解般:“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
忽然身后王南问了句:“靳雨泽呢,谁看到靳雨泽?”
声音很轻,却叫我们再次一阵沉默。
是啊,靳雨泽呢?
从刚才屋子里因为周老爷子的疯癫发作而乱作一团时开始,一直到现在,我们始终没见过靳雨泽。
连之前找梯子而翻遍院子的各个角落时也是。
他人呢……
这一天过得很漫长。
神不知鬼不觉里失踪了两个人,而我们对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依旧没有任何头绪。唯一的线索是刘君培的所知和他写的剧本,只是剧本在来这片院落前已经到头了,没有下文。没有下文的恐怖故事,好像说书里欲知后事且听下回分解。钓胃口么?这哪叫钓胃口,我们已经在整整一天的思考和猜测里丧失了一切胃口。
下个失踪或死亡的人会是谁?
聚在底楼客厅里我们面对面坐着,看着彼此。不知道这晚会发生什么,一切都是没有章法的,那个看不见的杀手的目标,他的想法,他做事的条理……任何事都有可能发生,在这个迷宫般的地方。唯独不可能的,是从这里逃出去。
安静的黄昏。
夕阳喷着血似的颜色,没有云的天持续下着淅淅沥沥的雨。
“你想让我们都死在这里是么。”一片死寂里,沈东忽然拖了张椅子在程舫面前坐了下来。这之前他已经抽掉了一整包烟,现在口袋里空掉了,于是他开始不再保持沉默。
程舫抬头看了看他。
似乎只是一夜间,这女人看上去憔悴了很多,眼睛里已经不复初见时那种干练和犀利,有点闪烁,她仿佛有什么话想说,却又被不知名的一些原因压着说不出口。周老爷子在她身边那张椅子上坐着,人已经恢复了平静,仰头看着天花板,嘴巴一动一动不知道在轻声低估着什么。
“你还有什么顾忌么,这种时候。”沈东再问。
程舫摇摇头:“我不知道,我没有什么顾及,我们死不死在这里也不是我说想就能想的。”
“你总该对这房子和它的历史有点了解。”
“了解?”霍地抬头,程舫一声冷笑:“你认为一个一年365天里至少有300天不在这地方的女人能对它有多少了解?它让我恶心,就像一个全身散发着棺材味道的死人一样让人恶心!”
说到这里,那张脸几乎逼近沈东的鼻梁。沈东没有动,只是伸手抹了下被她喷到自己脸上的唾沫星子:“但你是这屋子里脑子清醒的唯一一个生活在它里面有些年头的人了,不管那年头的长短。我想你对它的了解应该不会比刘君培少,是么周太太。”
这语气让程舫朝后靠了靠:“你在审问我?”
“没有,审问一个律师是不明智的,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然后,希望你可以看清楚眼下的这个现实。”
“你想要我怎么样。”
“说说,说说关于这套宅子的事情,看看我们能不能从里头分析出点什么来。总好过坐以待毙。”
这话叫程舫沉默了。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又转头看了看身边的周老爷子。
周老爷子依旧呆呆看着天花板,嘀咕着那些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说了些什么的话。
于是程舫轻轻叹了口气:“好吧。关于刘先生说的那些事,我不否认。45年惠陵被盗后,那批陪葬品里的一部分确实是在周家,在这片宅子里。”
空气再次沉寂了下来,因着程舫的话语。
她在这层寂静里轻轻搓了下手,有点冷似的,然后继续道:“而周家,是当时冒着土匪的名义,联合弄开惠陵把里面洗劫一空的三大司令之一。”
“那时候,从惠陵运出来的陪葬品远比人想象中要多得多,听说,光军用卡车就装了五辆。但并没有包括刘生提到的十二翡翠小人,血鲛珠,以及不动明王大天印……”
听到这儿我下意识摸了下手腕上的锁麒麟。随即意识到有双目光在注视着我,不用回头也知道那人是谁,他那双被擦得一丝不苟的镜片折射着黄昏血似的光,闪闪的,很斯文,却叫人没来由地心生厌恶。
“那是些特别珍贵的东西。听老太爷清醒时这么形容过,刚挖出来那会儿,坟墓里照明灯所不可及的地方原本是一片漆黑的,它们却像是镀了层荧光似的在漆黑里散着细细朦朦的光。什么叫珠光宝气呢,那东西就叫作宝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