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淘气独自来到环城公园,天阴沉沉的。
世态的繁杂,做人的艰难,使她竟有些心恢意懒了。她侧身倚在一块巨石上,不禁幽幽地叹了口气。
听见有人咳嗽,她知道不会有相识的人来这里,没有理会,只管自己发呆。
一片影子挡在了眼前,她抬起头,吃惊地看见顾罡韬一脸严肃地站在面前。离他五步远的身后站着古浪,笑笑的,很专注地望着她。淘气毫无表情地看了他们一眼,漠然地转过脸去,俯身望着流淌的河水,随后稍稍回头,淡然说:“你俩这一老一少的,为啥盯我的梢?”
“盯梢?”顾罡韬望了一眼古浪,笑道,“你是咱公司的内当家,你一不开手机,二不留言,你这一开溜,我们的日子咋过呀?”
“爱咋过咋过!”淘气嘴噘脸吊地从包里摸出一把钥匙,扔给顾罡韬说,“你来得正好,我今天就宣布辞职!”
“好了好了。”顾罡韬拍拍她的肩膀说,“儿子上大学了,还耍小孩子脾气。你选的这块地方,景色不错,走,我们到前面亭子里坐坐。”
古浪赶紧接上:“走吧走吧,陶部长肯定有很多话要说。”
淘气朝古浪微微一笑,三个人朝亭子走去。坐定后,顾罡韬一针见血地说:“你一定是因为我和你前夫发生业务关系在跟我较劲。”
“明明知道,为啥还问?明明是你有意跟我较劲,还把脏水往人家身上泼。给你当马仔,就得长两个胃。”
“噢,此话怎讲?”
淘气白了他一眼,说:“一个胃行使它的正常功能,另一个准备着喝恶水。”
古浪插嘴道:“言重了,言重了,重在沟通嘛。好不容易见到你人,老板心里的一块石头就落地了。”他转身对顾罡韬说,“你俩慢慢谈,我办事去了,你要是留不住陶部长,我也有辞职的可能。”
“好哇,你们商量好准备谋反?”顾罡韬朗朗地笑道,“臭小子快滚快滚,滚得越远越好。”
古浪扮了个鬼脸道:“我这人还是个怪脾气,你越想让我滚我越不走啦!”
“真是个可爱的小伙子。”淘气笑道,“你都快成老板的心尖尖了。他让谁走,也舍不得你走呀!”
目送古浪远去后,顾罡韬一脸严肃地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对于赵天星这小子,我还是有防备的。”
“是吗?”淘气惊讶地说,“我怎么没看到你有什么防备?一开始我就极力反对,你像让鬼给迷住了,背着我和他签了合同。我现在还想不通,你那么精明的一个人,为啥要找那种人合作?难道天下有钱的男人都死光了?实在要干也行,那你为啥要让他当法人代表,这不是明明白白把咱的桶往人家的井里头下!”
顾罡韬想了想,笑了:“这个批评我接受。”
“这个时代,你相信感情吗?”淘气用一只手托着腮帮,像是自言自语,“人心隔肚皮,肚皮隔毛衣啊!”
顾罡韬朗声笑道:“你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在这个商品时代,人与人之间的感情虽然要打些折扣,但我相信在我与赵天星之间,总有建立在多年友情基础上的做人原则,既不同于男女情长,也不同于兄弟手足,可以说是一种男人的生存法则。我只要照章办事,按股分红,就是给他姓赵的十个胆,他也不敢在我头上动土!”
“这话不敢说得太早,正常情况下不敢,非正常情况下,他可是连皇帝买马的钱都敢动!罡子,我就对你这一点最担心。你不能固执己见,肠子太直是要吃亏的!”淘气苦笑道,“他是个地地道道的小人。我和他生活了那么多年,一撅屁股,就知道他要放啥屁。他脑门上明里长着一双眼睛,暗里不知有多少双眼睛。你盯的是事业,他盯的是利益。你们做人、做事的方法不一样。他有一句话常挂在嘴边,叫‘四两拨千斤,空手套白狼’,如果你对他的认识还停留在原来的基础上,我担心他迟早要把你这条大鱼钓到嘴边,甚至吞下肚里。他骨子里的坏水多着呢,福寿袋他是咋样骗取秘方的,又是咋样机关算尽倒闭的,你有我清楚?”
顾罡韬一言不发。
“作为她的前妻,也许不该说这些,可我清楚,你是个堂堂正正的好人,他是个地地道道的小人。我提醒你调查他们公司的背景并没有掺杂任何感情色彩。再说,他对我跟你在一起一直耿耿于怀,弄不好他会报复你。”
顾罡韬打量着淘气,问道:“你哪儿来的这份机敏?”
“是赵天星熏陶的!和他做了二十年夫妻,别的没得到什么,遇事先问个为什么倒是习惯成自然了。他走出工厂后的所作所为只有一句话,那就是没干一件人事!你和他共事,不仅要心明眼亮,还必须提高大脑的转速。和他的合作必须建立在百分之百的正确之上,而失败,有百分之一的错误就够了。”
顾罡韬笑了:“如果老同学没把我当外人,能否再点化我几句?”
“这就让我惭愧了。”淘气自嘲地摇摇头,“我的资格有限,充其量是个打工仔,哪敢对老板指手画脚?”
顾罡韬扑哧笑了:“你呀,真是三天不见,当刮目相看啊,脑子里的环环一天比一天多喽。”
淘气嘴唇颤动了几下,想说什么没有说出来。顾罡韬拿出一支烟点上,深深吸了一口,轻声道:“淘气,我要告诉你,这次合作不是件小事,其中的伸缩幅度很难匡定,所以什么可能性都是存在的。赵天星在这方面比我经多识广,他愿意跟我合作,绝不是为了标新立异,露脸扬名,可能有他潜在的动机。这个问题咱们暂时讨论到这儿,公司最近的业务很多,你就好好处理,我要和古浪抽出精力研究投资问题,没什么大事你自作主张就是了。”
淘气点点头,不再争辩。她脑子里恍恍惚惚装满了问号,既怀疑顾罡韬的思路又怀疑自己的判断力。她不愿看到他的自信心受到重创,但除了照他说的去做,她对即将来临的一切都无能为力。
顾罡韬理解淘气的忧虑,毕竟这是一次超乎寻常的举措。他站起身来,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串钥匙:“给,陶部长。”
“是什么呀?”
“权力呀,一把是我保险柜的,一把是办公室的。公司的事你可以先斩后奏,有零星费用要支取的,记上账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