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翊不动声色,眼里却掠过一丝喜色。
“或许,几个月之后,冯帅就要离开敦煌了。”伽蓝补了一句。
冯翊无法掩饰自己惊诧的心情,面色微变,紧张地问道,“消息准确?”
伽蓝抬头望向东方,微微叹息,“东征再次失利,陛下还能信任谁?”
冯翊从伽蓝透漏的这点讯息里估猜到了很多,不论杨玄感的兵变最终演变成何种结局,二次东征肯定是“无功而返”了。虽然远征军的粮道在六月初就被彻底切断,远征军因此赢得了及时撤退的充足时间,不至于重蹈上次全军覆没的覆辙,但东征“再次失利”是铁板钉钉的事。
东征失利了就要有人承担责任,而这次的责任承担者肯定是以杨玄感为首的叛乱贵族,所以,皇帝会把全部的愤怒发泄出来,内战可能打得非常激烈,但此刻皇帝所能信任的人越来越少,于是必然要从边陲抽调镇戍将军,而那些他认为足以给予信任的将军们会赢得更多的机会。
冯翊也由此推测到了伽蓝此行的使命。
最近一两个月伽蓝和禁军龙卫纵横河北,在永济渠两岸戡乱平叛,连战连捷,威名远播,但戡乱是假,逼迫杨玄感提前叛乱是真,假如让杨玄感在夏末秋初的七月甚至七月中举旗,东征大军在已经包围平壤即将扫平高句丽的情况下,粮道突然切断,国内局势突然颠覆,东征大军必然军心大乱仓惶后撤,极有可能再一次惨败。退一步说,就算远征军平安撤回了,但因为长途跋涉和连番作战,将士们已经精疲力竭,再加上粮草不继,急切间也难以奔行数千里杀到东都平叛。平叛的最佳时间一旦错过,冬天来临,局势就更加复杂,皇帝和远征军在内忧外困之下,谁敢说不会轰然崩溃?
伽蓝完成了他的使命,迫使杨玄感在六月初举旗叛乱,给皇帝在这场博弈中赢得了更多的胜算。
“此次风暴平息,伽蓝必居首功。”冯翊感叹道。
伽蓝摇摇手,“某罪孽深重,死后必坠阿鼻地狱。”
冯翊一笑置之,孰不知伽蓝担心的是那些滞留在黎阳的无辜饥民,他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祈祷上苍的仁慈了。
“伽蓝,接下来,你是渡河南下,还是赶赴东都?”
“河内局势如何?会否有人举旗响应杨玄感?”
冯翊摇头,“伽蓝,当务之急是东都,唯有守住东都,才能赢得时间,赢得最后的胜利。”
伽蓝微笑颔首,正待说话,冯翊却转移了话题,“伽蓝,你知道苏合香现在在哪?”
“在哪?”
伽蓝波澜不惊的表情让冯翊蓦然意识到他在看到苏合香后所产生的疑问都有了答案。
“在临清关,在船上,与朝贡使节在一起。”冯翊放低声音问道,“伽蓝,楼兰到底发生了什么?苏合香为甚到了东都?又为甚与朝贡使团同赴黎阳?另外,她与李大郎的关系似乎很亲密。某很奇怪,苏合香是丝路巨贾,常年生活在孔雀河,什么时候与李大郎相识并且建立了亲密关系?难道陇西李氏也有意拓展丝路利益?”
京兆冯氏这些年在丝路获利丰厚,虽然不是通过苏合香这位巨贾暗中运作,但双方常有合作,是以冯翊不但认识苏合香,还有不错的交情。
“西北局势越来越恶劣,丝路危机四伏。”伽蓝同样放低了声音,“苏合香之所以回东都,纯粹是为形势所逼,迫不得已。”
“局势恶劣?”冯翊大为惊讶。家中大人在信中可从未说过。
“此事说来话长,稍迟某再详细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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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建成见过宋正本和刘炫之后,与伽蓝一同进关。
这是战时必要程序,目前彼此信任不够,伽蓝只有在确认关内守备正常的情况下,才会命令军队进关。现在临清关内外,身份最显赫的是来自陇西李氏的李建成,官阶最高的是冯翊和伽蓝,而伽蓝不但是禁军军官,其特殊的经历,让所有的贵族官僚都认为他负有皇帝所授予的特权和秘密使命,因此,他理所当然引人注目。
伽蓝在关内见到了唐祎。唐祎的家世以及他背叛杨玄感的原因,伽蓝已经从孔颖达和薛德音处了解一二,故此他对这位“临阵倒戈”的太原唐氏子弟颇为关注。
唐祎的倒戈主要是出于山东贵族集团整体利益尤其是太原贵族集团利益的考虑,再如孔颖达的退出,也是基于同样的原因,由此也证明了当前关陇和山东两大贵族集团矛盾的不可调和。还是那句话,这场风暴的爆发,与山东贵族集团的蓄意推动有直接关联,而山东人的目的就是要挑起关陇人的自相残杀,继而给山东人谋取更大利益,甚至直接控制帝国的权柄。当然,对利益诉求更大、更迫切的山东三四流世家和地方豪强来说,则雄心更大,他们希望改天换地,希望由山东人建立一个新帝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