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斯墨和冰镜二人的合力之下,一锅漂着红沫泛着黑汤黏糊糊的乱炖出炉了,可惜了斯墨好不容易打來的山鸡、野兔,全裹在已经煮成糊的土豆、红薯里。
还是冰镜对自己的做饭手艺更有信心,完全不顾斯墨送人上路的决绝表情,抢过汤勺就尝了一口,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悉数喷到了地上,再抬起头來,大理石般的脸变得梨花带雨,一把鼻涕,两行泪,显得心酸沉痛不已。
“这是好吃到哭?”斯墨麻利地盖上了锅盖,赶紧吸了口气。
“咳咳咳……”冰镜一直咳,好不容易喘过一口气來答话,连声音都变得沙哑了几分,“这鬼东西是给猪吃的吧?”
“对。”斯墨摆上了温好的酒,又拿出了日间剩下的花生等几样小菜,“食材都糟蹋光了,凑合吃点。酒是上好的,够劲。”
“咳咳……你才是猪!过去你就给我弟弟吃这些?又咸又苦,还辣得蛰嘴。你是要谋杀本王么?咳咳……”冰镜像被抽掉了脊梁骨的狗,重新瘫倒在炕沿上,再沒有刚才的优雅坐姿。
“我做饭的时候,小璃向來是安安静静坐在旁边看着,顶多偷吃两口,后來还学会了打下手,帮我摆个碗筷,穿个肉串。哪像有的大爷不但什么都不做,还净聊些不好消化的话題,这手艺能不受影响?多倒了半罐盐进去,都算对得起你了。”斯墨满上了二人的酒。
“谁说我什么都沒做,本王向來以亲民著称,不是还帮你撒了调料?”冰镜端起酒杯嗅了嗅,马上就被浓重的酒精味道熏得皱起了眉头。
“对!可你知道自己撒的是什么么?那可是朝天椒炒过磨成的粉。知道自己倒进去多少么?半罐子。沒辣出个胃穿孔已经算你命大了。”斯墨自顾自地先饮了一杯,又自满上。
冰镜马上闭着眼干了自己的那一杯,忍着喉咙里要喷出火球的烧灼感,又抢过斯墨手中的酒壶给自己添满,“本王的胃怎么可能穿孔。不过……重点不在这吧?故意看着本王喝下去的你才最有问題!”
“看你自信满满,我以为你口味比较重,谁知道……”斯墨边摇头边叹气,扔了颗花生,又自接住吃掉。
“你就是故意的!”冰镜有样学样,也扔了一颗,张口去接,可惜位置摆得太正,嘴又长得太大,花生直接掉进嗓子,咕咚一下嗓子一噎,整颗咽了下去。
斯墨眼里含笑,几乎要憋出内伤,这两兄弟就算性情相差再多,年龄总是相近的。冰璃向來天然示人,说的话、做的事就是心中想;而这位镜王兄,虽一直端着架子做庄严威仪状,可一旦放下伪装,依然是孩儿心性,比冰璃更多了几分顽劣。
因为冰璃而有了交集的二人就这么笑着、闹着,直喝到酒酣面热。直到斯墨再分不清面前的是冰璃,还是冰镜……
……
愤怒常常会蒙蔽人的双眼,就像梓桐,自诩通灵先摩,无所不能,却被晏天青轻易利用了弱点,让小璃以话语激惹,再以香为号令,引了山里亲如兄弟的一群虎豹狼虫,如滔天的洪水奔袭而來,誓要将梓桐踏为肉泥。眼见计谋就要成功,天青却料不到小璃心善至此,竟然昏了过去,忙着施救,别的全然顾不得了。
好在药丸送得及时,小璃重新恢复了均匀的呼吸,天青也松了口气,可梓桐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了。想是趁着自己分神的空儿,掐了什么咒遁了形迹。可苦了一群已经从迷香里恢复过來的动物:兔子见着狐、狸等一群天敌,吓得撒腿就跑;猴子麻利地上了树;蛇刺溜钻进了地洞子,就老虎谁也不怕,吼了两声,转身又折回林子深处了。
让她跑了终究是个心头大患,可瓷瓶已经见了底,小璃再有个什么不好,连个能救急的都沒有了。为今之计,还是去寻个医治的办法。可小璃不是普通的生病,世上神医怕是也难有什么妙法。去找哪路神仙?可这妖的身份,怕是伤沒治好,再丧了性命,万一碰上个非要劝着修道的,不是要活活困死在神仙道场?
天青正踌躇着,突然旁边传來阵嘤嘤的哭声,是几只狸围在胖狸的尸首周围,其中一只个子稍矮的,冷不丁拉住了天青的衣角,“卓正他每天都会念叨您,说您曾经在他遭到围攻时,放香相助,他才能转危为安。他生性油滑,又贪恋钱财,可他对您的感激之情从來沒有半分虚假,我们狸族也向來是有懂得感恩的传承。所以……”
胖狸很安详地躺在那,甚至嘴角上还挂着一抹笑,看來他在死之前并沒有受过太大的痛苦,甚至因为拥有了那个锦盒而分外心满意足吧?
“好了。我知道了。”天青的眼神黯淡下來,“他是叫卓正么……我会帮他完成这最后一步的。”
“那太感激您不过。”几只狸几乎要一起跪倒,被天青一把拉住。
“我们知道您这位同伴状况不太好,这是我们香狸一族自己配制的小药,也许可以保他一路平安。”稍矮的那只狸很恭敬地双手捧过來一只布袋。
“情况确实紧急,天青就愧领了。”天青把布袋收入怀中,马上组织几只狸拿來些酒水香烛,刚才为了祭奠小璃的弟兄们的祭品倒是派上了用场,都按顺序摆放了整齐。
天青命几只狸冲着胖狸的尸体,按辈分、年岁、亲疏站好,朗声念了几句祝愿胖狸安心上路,永归乐土,惠及子孙,保家人平安的话,遂带领着大家行了跪拜之礼。
香烛已点,烛泪寸断,漫天的纸钱挥洒如飘零的落叶纷飞,几只狸早已哭做一团,更有那只稍矮的狸已哭倒在胖狸的尸体前,拽着他的袖子久久不肯撒开。
“你拽住他,他的灵魂就会生出挂碍,飞不走了。快放开吧!”天青哑着嗓子望着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