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上房,王夫人再也撑不住脸上的假笑,一手拂落茶杯,咬牙切齿道,“好个老李头,说什么不务正业难成大器!这是糊弄谁?当真小看了那母子两!连我的人也收买了去!”
彩霞忙上前给她拍背顺气。
金钏在外间回禀,“赖大管家来了!”
“叫他进来!”王夫人扯着嗓子喊道。
赖大躬身请安,垂首静待吩咐。
“想必你已经知道了,这次去,一是给我查办了老李头一家;二是搅了贾环院试,是生是死你且便宜行事,切莫再出纰漏;三是把金陵七塘水渠那边儿的一百顷祭田给我卖了。我几番思量,还是觉得你办事最为稳妥,应不致令我失望。但有两点我需提醒你,第一,那母子两不简单,连老李头都收拾服帖了,可见什么下三滥的招数都使得出来,你万万不能掉以轻心。第二,卖祭田的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再不能叫第三个人知道,这替死鬼,你回来之前可得安排妥当,省得老太太查起来。”王夫人冷声开口。
“小的知道,一准儿给太太办妥。”赖大当即打了包票。他虽是贾府奴才,却也知道王子腾势大,贾家身后要没王家立着,早就没落了,还称什么四王八公之一?故而,但凡王夫人有令,他定然遵从,倒比伺候贾母还上心几分,许多内情亦不敢多问。
“早去早回,顺便叫探春写封信带给赵姨娘,省得她乐不思蜀,忘了京中还有个女儿在我手里拽着呢!”王夫人冷笑。
赖大躬身告退,出了门便使人给探春院子递话。
“没想到他竟真的出息了!”探春怔愣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先是一叹,复又嗤笑道,“宝玉刚挨了打,他这里就声张开了,果然还跟以前一样眼皮子浅,想踩着宝玉上位呢!岂不知脚刚伸出去,宝玉没踩着,倒先踩了太太和老太太的心窝子了!哼,回来又如何?还能越过宝玉去?庶子就是庶子,他们怎就学不会认命?”
侍书听了主子念叨,心中不免发寒。世上谁人不想过得更好?谁又甘心认命?就连小姐你,摒弃自己亲生母亲和同胞兄弟不也为着往上爬吗?难道他两因你的前程让太太糟践死,在你心里才是好的?
探春却觉万分委屈,亦不想两人回来带累自己,拿起笔好半晌不知该写些什么,最后胡乱拼凑几句空话,使人交给赖大。
赖大归置了几车行礼,当日便匆匆去往金陵。
府试考完在五月间,等贾政得了消息已到七月初,赖大紧赶慢赶,八月底才到得金陵,此时离院试还有半年时间。
见来人竟是赖大,老李头心中慌乱不已,作揖的时候小腿肚子直打颤。这位能爬到荣国府大总管的位置,靠得是一张菩萨面并一颗罗刹心,也不知他跟环三爷到底谁更恶?
赵姨娘心里也直打鼓,规规矩矩叫了声赖爷。
“我是奉老爷命前来伺候姨娘的,只等环三爷院试考完便接你们回京。三爷前程似锦,在姨娘面前我可万万不敢拿大,唤一声赖大已算是给我做脸了!”赖大打躬作揖,态度谦卑。
赵姨娘却丝毫不敢轻忽,忙将他迎进正厅,奉上好茶。
赖大还未坐定便问道,“怎不见环三爷?可是在书房用功?”
“小兔崽子岂会知道‘用功’二字该怎么写?大清早的就出去了,想是在赌坊里玩耍呢!我这就遣人去寻。”赵姨娘谄笑道。
怎得我一来就去赌坊了?不是做戏吧?赖大略略一想便很快否定。因他出发时并没给金陵这边递消息,赵姨娘断然无法得知他抵达的确切日期,也就谈不上做戏。
想到这里,他放下茶杯笑道,“不如我跟他们一块儿去寻吧,也好第一时间给三爷见礼。”
“劳烦赖爷了!小吉祥,使人给赖爷备车!”赵姨娘受宠若惊。
老李头也想跟去,被赖大意味深长的眼神一瞥,当即缩回耳房。
车子驶出一里路方到李家村,远远便听见赌徒们沸反盈天的呼喝声。
“继续压啊!这回不敢了是不是?怕输就把你脑袋好生收进裤裆,莫露出那张欠-操-的-屄-脸!我呸,怂货!”
赖大甫进门,就见贾环一只脚立地,一只脚踩在凳上,指着一个行商打扮的男子臭骂,他手里按着一个还未开的骰盅,桌上堆满十两一个的雪花银并一沓厚厚的银票,少说也有近千两。
那行商输得连裤子都被扒了,红着脸低着头,从人群中挤出去,转眼就跑没影儿。贾环将碎银子分发给围观的赌徒,人人欢喜不已,直道环三爷大方仗义,是条好汉。
递给目露垂涎的李大富一卷银票,贾环将桌上的财物匀出一半,推到李癞子面前,嗤笑道,“还当是什么狠角色,叫你差点连场子都输掉,原是个怂包夯货,出千的手段忒低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