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不大,温度又舒适的很,出来透气的远不止婠婠一个。
简舒玄与凤雅娘才一和好,正是黏的不愿分离之时。凤雅娘要在侯府小住几日,简舒玄便搬了行李来陪着。
雨后天气凉爽,有人往定北侯府投了诗会帖,凤卿荀邀着简舒玄一同出府去赴那个诗会。凤雅娘坐在窗前,继续看着那册大哥哥说看看不错的书。看了没一会儿就被凤颂娘拖到了园子里乘凉。
姐妹两个逛了一会儿,在凉亭边见到了萧佩兮和隔着一片湖水的婠婠。见雨势又要密集起来,颂娘便唤着婠婠过来亭中赏雨聊天。
婠婠欣然的应了,吩咐了银雀去端些瓜果茶点,而后足尖一点掠过涟漪点点的湖面,直接落在了凉亭边。
她撑着伞自雨帘间凌波而来,那般的明媚朝气,那般的潇洒自若,刺的萧佩兮的双目发痛。那痛意落在心头便是一抹久久不散的怅然。
有那么一瞬间,她忽然就觉得凤卿城与明婠婠是极相配的。
容貌才学、家世手腕皆都出众的女子并不难寻,可如明婠婠这般的女子却是世间少有。凤卿城的性情与儿时大有不同,若他娶一个手腕玲珑世家闺秀,最多也就只是相敬如宾罢了。远没有与明婠婠这般行事简单的人在一处来的快乐。
关于凤卿城的事情,她打听的仔细详尽,无数个日夜里,她唯一的事情便是反复的咀嚼那些事。
他背负的那样多、需要面对的又是那样多,哪里还有多余的心力与女子玩什么棋逢对手的游戏。那些婉转机锋、玲珑心思之于他来说,不会是什么妙趣,只能是一种负担。
她在北地时曾听人说过,月老的红线都不是随随便便的牵上的。凤卿城与明婠婠看上去不相配,却其实明婠婠才是最是适合凤卿城的那个人。
萧佩兮觉得呼吸有些不畅,便微微的垂下了头。心中的不甘和怅然交错一处,不是滋味的很。难受至此,她却依然的妙语谈笑,没将心思情绪流露出半丝。
四个人聊过了天气家常,聊过了脂粉衣饰,忽然就没了话题。
凤颂娘习惯性的看了看凤雅娘,发觉凤雅娘正微微的侧着头往湖面上望去,看上去似乎是在赏雨,但是凤颂娘了解自己这个姐姐。她这样是在掩饰没有话题的尴尬,心下里怕也是在想着新话题。
凤颂娘将腰间的荷包穗子绕在指间,好生的缠弄了几圈,脑中终于闪过了一道灵光。
缠着大嫂嫂问那些江湖趣事和暗器手法,二姐姐和三嫂嫂都是没甚兴趣的。同二姐姐三嫂嫂说那些诗词、中馈之类的话题,大嫂嫂也必没兴趣。
但是她知道,三哥哥也藏了些程文重的书册,从前也听三嫂嫂吟过半阙程文重的词。程文重的东西,大嫂嫂自是了解些,昨日里二姐姐也从淇奥斋借了册程文重的话本。
这不是现成的话题!
凤颂娘放过了那支穗子,眉头飞的高高的,拉了拉凤雅娘的袖子道:“二姐姐,昨日那话本可好看?”
凤雅娘略一反应,觉得这当真是个嫂嫂、弟媳都能聊上几句的好话题,便接口道:“还好,一口气看到了三十几回。”
萧佩兮不想静默着,一旦口中无话,心中的酸苦便越发的鲜明。听得姐妹俩起了新话题,便立刻问道:“什么书?”
凤雅娘道:“你该是看过的,程文重的水浒。”
婠婠听到凤雅娘看到了三十几回,便将目光投了过来。看起来这位小姑子是觉得好看,不然也不会在不到一日的时间里看去那么多。
凤雅娘其实是不喜欢看的,只是因着大哥哥说她这性子看这书不错,她才耐着心的着下来。此刻注意到婠婠投过来的目光,凤雅娘想起了昨日大嫂嫂说这书好看来着。
此刻她不好不说话,又不好昧心的夸赞那书的好,便灵活机智的谈论起书中的内容来,“那阎婆惜忒没脸皮了些,人家那押司本看不上她,她却上赶着贴上去,最后还要害人家。
那个潘金莲原有几分可怜,却是万万不该不识羞耻的对小叔起了那等心思。”
凤雅娘说到此处,发现婠婠的神情有些呆愣,便小心的停住了口。心中暗暗思索着,她是不是说错了什么?大嫂嫂既说好看,那她必是喜欢看的。自己这番论调是否与大嫂嫂不同?
婠婠没想到凤雅娘的关注点居然是这个。不过。。。。。。这个关注点有些妙啊。
此时银雀领了几个小丫头端来了许多的瓜果茶点,一一的摆好。凤雅娘借着这个时间,飞速的理了理思绪,正想要开口描补几句,就见婠婠亲自端过来半只寒瓜,又分外细心的递了一只银勺在她手里。
“二妹妹说的极好。润润嗓子,继续说。”
凤雅娘愣了愣,脑筋还没转明白,嘴巴便不由自主的在婠婠的注视下工作了起来。
对于凤雅娘,婠婠无比佩服了起来。批判人人都会,却鲜少有谁能如凤雅娘这般,批判的有典有据,有韵有律。一言一词都是温吞的,合在一起却胜过尖利过钢刀剑刃。
婠婠的佩服流露在眼神中,亮晶晶的叫人不能忽视。凤雅娘再三的确认了婠婠的眼神。虽说做人要谦逊谨慎,但是被大嫂嫂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根本就压抑不住内心的飘飞好吗。
雅娘的心一飘飞,便不由自主的越发使力起来,将一番评论批判做成了篇辞藻华丽的文章。
萧佩兮忽然站了起来,道了声身体不适便逃也似的奔出了凉亭。剩的两脸莫名的雅娘、颂娘,和一脸佩服感谢的婠婠。
凉风一阵阵的吹过来,却总也吹不去萧佩兮面上的烧热和心中的恼意。
她对凤卿城的心思,凤雅娘是不知道的。可方才她却总觉得雅娘是在借着潘金莲来责骂她。
到底是心虚罢。
萧佩兮揣着一颗乱作了一团的心,独自在雨中走了许久,才回到居所。她摒退了丫头,自己坐在屋子里,出神的剥着桌上的瓜子。
凤卿荀回来后,在门口看了她一阵,方才走到了桌旁,“你既不爱吃这个,何苦天天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