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算放心,一直担心芸儿会遭遇不测,如今她在石崇手上,性命算是保住了,我终究不曾牵累她。
我拆开那张信纸,正准备翻译,然而森爵却忽然开口,他的目光像是有月色溶溶,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碧清,此地人多,难免扰人心虚,你不妨去自己的房间将它破译出来。”
阿宇冷哼了一声,他往前一步盯着森爵,“你是什么人,这里可没有你说话的余地。”
然而石崇却没有说话,他方才目光全都在我身上,此刻却若有所思,一直看着森爵。
森爵并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脸上有莫测的笑意,石崇回过头看着我,“这位公子说得对,这里人多,一个个盯着你,只怕反而会让你无法专注精神,阿宇,你送碧清回房去。”
我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正要说话,森爵却朝我摆摆手,示意我先走。
阿宇虽然有些不情愿,还是老老实实站到我面前,抬手道:“请。”
森爵和石崇都没有说话,我纵然觉得古怪,却也没有多想,更何况手中握着的译书和信笺重若千斤,我便站起来和阿宇离开。
只是临走之前,我深深看了森爵一眼,心里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仿佛从这一夜开始,命运的轮盘,第一次咬合住了齿轮,开始要玩另一个方向转去。
一直等我走远了,石崇这才笑了起来,站起身来便想跪倒在森爵跟前,“草民不知是三皇子大驾光临,真是有失远迎。三皇子亲临崇德城,我想如果苏裴安苏大人知道了,心中一定十分高兴才对。”他的唇角笑意意味深长,却带着几分讥诮意味。
森爵也站起身,石崇原本行礼的姿势就慢,竟被他硬生生拖住了,他扶起石崇,神色平静,“石崇君早在魏楚两国闻名,在下也是早有耳闻,只不过是人多时道听途说,却从未有人见过石崇君,该觉得荣幸的,只怕是我才对吧。”
石崇的脸色变了变,他并没有想过暴露自己的身份,之所以在我面前坦然用真名,也不过是因为我是个孤女,身份和他一样见不得光,没想到此刻掣肘森爵,却也被人反将了一军,然而石崇老道,越发笑得和缓,“三皇子是王孙贵胄,石崇身份卑贱,怎么相提并论。”
森爵笑了起来,他们此刻就像是烛光之下闪闪发亮的两把利剑,只不过各自都被剑鞘收拢着,只露出半寸来。谁也不知道拔出了各自的长剑,究竟隐藏着怎样的锋利和杀机。
“所以石崇君从楚国来到魏国,是因为身份卑贱一事?”森爵说的没头没尾,然而石崇的脸却一下子变得苍白。然而那白就像是明晃晃月光掠过墙角,转瞬间就不见了踪影,他坐在森爵身边,伸手端起了旁边的茶盏轻轻啜饮了一口,“石崇不过是个商人,楚国也好,魏国也好,都只是做生意的地方。而身份的卑微便犹如烙印,无论去了哪里,都是无法改变的。”
“那也未必。”森爵看了他一眼,目光深深,“楚国一直以来重农轻商,管理国政的更是士族出身的大家。商人就算有万千家财,终究还是低人一等。但是魏国不一样,魏国民风开放,主张齐头并进,依法治国。百花齐放,一家之言终究难以为继。”森爵顿了顿,似乎想要继续说下去,然而却只是看着石崇。
石崇将茶杯放了回去,坐在他对面的男子,似乎比自己还要年轻几岁。一张俊秀的脸毫无表情,一开始那个和缓俊朗的公子似乎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却是更加成熟稳重,并且更加难以揣测的面孔。
仿佛方才和沈碧清坐在一起的那个男子,已经不知不觉间消失了。
石崇的脸色也逐渐郑重起来,他是个商人,天纵奇才的商人。
而一个商人,往往最能够在利益面前,嗅到和自己有关的风吹草动。
他挑眉看着森爵,烛火摇曳,衬着彼此的面孔都显出几分异样来,“三皇子这是什么意思?”
“石崇君是为了那批茶叶里头的东西,所以才和苏裴安为难的吧。”森爵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心,那上面有错杂的纹路,好像一个人毕生命运的轨迹,全都写在了上头,然而他不信命,所以缓缓收拢了掌,“我或许,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石崇朗声大笑了起来,“是三皇子在帮我么?又或者,我难道不能帮助三皇子?”
他们的目光在空气之中交汇,带着彼此了然的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