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方的嘴唇在颤抖,我的目光却一寸寸变得冰冷,“将东芝草交出来,否则不必等到日后苏裴安来问责你,我现在便杀了你。”
“在后院,东芝草……全都在后院。”即便是凛凛初秋,他的额头上都滚落出豆大的汗水来。我并非刻意要威吓他,只是那一刻的杀伐决断,就像是一种本能一般,让我已经无法温和的劝诫。朝晖眼睛一亮,立刻道:“我认得东芝草的,我去取药。”
我怕那人在暗中捣鬼,所以便和鸣烈监视着他。没想到那中年男子却苦笑了一声,喃喃道:“姑娘说的没错,我们故意隐瞒了东芝草可以解毒之事,其实是希望你们好好活下来的。至于不肯出借东芝草,也确实是……惜命的缘故。万一你们败了,苏裴安必然不会放过我们。就算你们赢了,朝廷查出来,我们也是勾结叛军。”
我默默咬了咬牙,不想再听他说下去。蝼蚁尚且惜命,求生乃是人之本能,然而为了这样的人厮杀拼搏,无意门中众人的牺牲,是值得的么?
朝晖很快就从药房出来,东芝草名贵,因此就连保安堂内储存的货量也不算多。用个包裹包着,看上去里头倒像是卷了几件衣服在里头。
我隐隐有些吃惊,然而那掌柜却点了点头,“东芝草都在这儿了,若是你们的大夫懂解毒之法,自然知道怎么熬制。这些药,也足够用了。”
我瞪他一眼,“你若敢骗我,我必然回来取你性命。”
他用手帕擦拭着额头的汗水,“谁敢欺骗姑娘呢,方才那番话可是说的我面红耳赤。我虽然只是个卖药的,但是总还有几分羞耻心。”
我见他神情真挚不像在说谎,也便不愿再追究下去。
鸣烈走在我后头仗剑护送,看掌柜的眼光里始终带着几分鄙夷。他们在外头杀敌推翻残虐的官吏,而却有这样的百姓只知道坐享其成,甚至连草药都不肯借送,他心中自然是恼怒。
“你们……自己保重。”一直到出了保安堂的门外,那个男人忽然叹了一口气,低声说道,“我们都是蝼蚁之名,为了妻女不得不卑躬屈膝的活着,但是诸位仁人义士的恩德,我们一直铭记在心。”
这番话叫人心中一震,就连鸣烈都有些讷讷起来,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然而那人已经关上了大门,吹熄了烛火。
我们一路走来,每个人都沉默着一张脸。
虽然此行顺利得到了东芝草,但是我心中郁结,竟然比来的时候还要沉闷。眼看就快要走到府衙据守之地,我忽然开口说道:“鸣烈,你方才听见他说的那些话……现在想来,这样拼搏奋战,当真值得么?”
他原本是个粗鲁直爽的汉子,一听见我问他,磕磕绊绊想要回答,然而还是摇了摇头,“对鸣烈来说,没有什么不值得的。我原本是个铁匠,只是苏裴安那个狗官后来不允许匠人再私下铸造兵器,然而官府需要的东西又寥寥,原本就贫困的家就更加艰难了。我妻子得了病,知道家里没钱请大夫,就一直瞒着我,后来发现的时候,大夫已经说回天乏术了。”
“其实参加无意门的人,有些是被苏裴安害死了亲人,有些是被他屠村之后活着的人,他们心里的恨比我还要深。但是如果不是他害怕铁匠私下铸造兵器给反对他的人,我勤快一些多多干活,我的妻子……说不定还有活命的机会。”
我从未见过鸣烈这样激动的模样,不,毋宁说是他的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肉,都散发着狰狞的杀意。他一定挚爱他的妻子,若不是生活在黎世,或许他们很可能白头到老,一辈子都普普通通,而不是走上叛乱这样大逆不道之路。
“所以无论那些百姓是否贪生怕死,愚昧不堪,你也还是要向参加无意门,还是想找苏裴安报仇,对不对?”我似有所悟,微微颔首。
他重重点头,“是门主教导我们武艺,给我们安身立命之地。我们是为了自己的仇恨在厮杀,而不仅仅是为了黎世的百姓。鸣烈是个粗人,只知小义,不懂什么是为了苍生。”
我的嘴角露出淡淡一缕笑意,这样就已经很好了。人能为自己心爱的人拔剑,天下的大义,和自己的小欲是一样的,又有什么不可呢。
朝晖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默不作声的走在我们身边。我却别有用心的看了他一眼,这个对着酷吏而仗义执言的男子,心中才是有着真正的义薄云天吧。
即便他身材瘦弱,然而那样的气度和觉悟,就连我和森爵都不禁为之击节而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