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恪、许思、蒋薇跑过去,站在外围听宋培明给新光厂职工做思想工作:“……政府不会对职工群众的困难视而不见,造纸厂的问题,区委、区政府正积极的筹谋划策,不仅仅对你们要有个好的交待,区里往新厂子投入这么多的资金,也不能打水飘,区里会挤出一部分资金,安顿困难职工的生活问题,刘芬同志的工伤,由区政府向人民医院打招呼,现在就安排住院,先动手术,手术费等新光厂正常运转起来再支付……”宋培明看见蒋薇她们走过来,低头跟新光造纸厂周复说了两句话,就走了过来,等看清张恪的脸,愣了愣。“宋叔叔,看到我很奇怪?”张恪心想在开学前的酒席上还是给宋培明一些印象,笑了笑,从容不迫的注视着宋培明。“宋区长,你认识张恪?”宋培明迟疑不定,沉默着不说话,猜不透张知行的儿子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他对张恪印象当然深刻,能让唐学谦主动站起来敬酒,全海州市都没有几个人够资格,不要说还是刚读高中的少年。新光造纸厂厂长周复在那边指挥人抓着床板的四角,将不能站立的刘芬抬到面包车里,陈奇站在车门口往这边看了看,正犹豫要不要走过来打声招呼,陈妃蓉已经钻进面包车,娇艳的面容从车窗里露出来,表情很复杂。张恪看着宋培明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说道:“宋叔叔还有没有兴致跟我说话?”“秘书长呢?”“我爸爸不管我的事情,”张恪撇了撇嘴,他还真怕宋培明恼羞成怒、拂袖而走,但是也不能在他面前弱了气势,“宋叔叔似乎认定我不能帮你解决眼下的烦恼?”宋培明迟疑的看着张恪,张知行的背景跟省委副书记徐学平扯上关系的传闻,他听很多人提起过,也正犹豫着要不要找张知行拉拢一下关系,他家小子却跳到自己面前。这么说来,张知行与省委副书记徐学平关系不浅的传闻,倒是不假。只是抹不下面子跟一个刚读高中的少年打交道,再说他一个十六岁的孩子,对徐学平能有多大影响力?宋培明对此很有疑问。瞥眼看了看站在一边的许思,职业女性打份的许思,戴着黑玳瑁框眼镜,天生丽质的她此时更多的体现一种知性之美,宋培明禁不住多看了一眼。蒋薇不晓得发生什么事情,她没有听清宋培明的话,见他脸上的表情看上去很不正常,见他看着许思,忙介绍:“许小姐是谢女士的特别助理,参与海泰公司的管理,也是海泰公司的主要股东之一……”“哦,”对于海泰公司的背景,宋培明相信蒋薇不会瞎说,她的话只是从侧面证实了张知行与省委副书记徐学平有密切的关系。真是奇怪了,张知行有这层关系,早就该飞黄腾达了,他在官场上的上升轨迹,似乎完全跟唐学谦有关。宋培明想不明白,朝许思笑了笑,“下岗职工请求政府解决生活困难,请求很正常,只是方法有些不当,让许小姐看笑话了。”许思笑的很勉强,她让宋培明看着有些心虚,不晓得拿什么话应付他。千叮咛万嘱咐,看着三四十号职工将胸口后背的字幅扯掉之后纷纷离去,新光造纸厂厂长周复才松了一口气,身上的中山装都让汗水浸透,小跑过来:“宋区长,今天你说的事……”“嗯,我让刘主任明天就亲自陪你们去人民医院,先办理住院手续,我会催促人民医院尽快拿出手术方案进行治疗……”宋培明说道,“造纸厂再闹这样的事,我下来之前,先把你给捋了。”“那你赶紧把我捋了吧,”周复腆着脸苦笑着说,“我八十岁的老娘挂三天吊滴了,我都没来得及去看她一眼,万一一眼都看不着,不孝的罪名就大了。”“你能说这话,就不是什么孝子,”宋培明让周复气笑了,“找人文人墨客润下笔,至少你能评个先进个人,行了,别贫嘴,造纸厂的事不能一直拖下去,你快滚回去想想办法。”“周厂长不留下来?”张恪问道。“哦?”宋培明看了看张恪,迟疑了一会儿,对周复说,“你去说一下,让车先送那个刘芬一家人回去,你留下来,还有事情。”刚才蒋薇将宋培明拉到一边说话,周复并不晓得发生什么事,他对城南区官员之间的倾轧也不是很清楚,他只关心造纸厂的问题能不能很快得到解决,扭过头看了看张恪、许思、蒋薇三人,点点头,说道:“我跟刘主任说一声。”周复朝面包车跑过去,从黑色公务车里下来一个人,小溜着跑过来,将手里的大哥大递给宋培明,小声的说:“张秘书长,找你问情况……”宋培明接过电话,眼睛却看着张恪。张恪无奈的笑笑,知道爸爸是替唐学谦询问这边的情况,伸出手贴到耳朵做出要打电话的手势,宋培明在电话简要的将情况汇报了一遍,将大哥大递给张恪。“你怎么在那里?”九四年模拟通讯网络的信号质量很差,造成声音失真,张恪听出是爸爸的声音,挠挠脑袋,对着电话说:“刚巧在前门玩,遇到宋叔在这里疏导造纸厂堵路的职工,还以为你跟唐伯伯会出面,害我白等了这么久?”“这事由市里出面不合适……”这个夏天,发生太多的事情,足以重塑在爸爸心目的形象,所以才会一本正经的解释。张恪知道爸爸为什么会这么说,都害怕牵扯进来却解决不了问题,会造成负面的影响。张恪手托着额头,从手指缝里观察宋培明脸上的表情,对着电话说:“造纸厂的事情,我跟晚晴姐、徐伯伯都有提过,他们没有在意这件事,市里、城南区反而郑重其事的,会不会适得其反?”无论是爸爸,还是唐学谦,对宋培明都有不错的评价,要不是考虑到718特大交通事故的影响,他们不会孤立宋培明。从目前露出的种种迹象来看,唐学谦在市里遇到的阻力不少,就唐学谦本人来说,也不希望市里有人拿718特大交通事故来搞政治倾轧,毕竟唐学谦之前是主管交通的常务副市长。无论宋培明,还是唐学谦,都希望718特大交通事故能有一个彻底的了结,不然将会是始终扎在心上的一根刺。当然,市里只能不停的揣测徐学平的心思,揣测他对718特大交通事故的处理意见,却没有人敢跑过去问他的意见。这种心理上的博弈,又给了别有用心的人搞政治倾轧的机会。这样的局面对刚刚全面主持全市工作的周富明、唐学谦很不利。张知行在电话那头显然不知道张恪这话是说给宋培明听的,他在电话里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你确定?”张恪知道爸爸郑重其事的这么问,是因为徐学平的态度,最大程度的影响市里对718特大交通事故的处理决策,毕竟什么责任不能都推到正被隔离审查的丁向山头上。徐学平在外人面前藏得很深,不露喜怒,让别人琢磨不透他的心思,这几乎是所有身居高位的官员的特点。张恪从车轮下救出芷彤,十六岁却各方面都表现的十分优秀,徐学平当然不会在他面前掩饰什么情绪。在张恪看来,徐学平脱掉他省政法委书记的外衣,却是一个沉浸在晚年丧子悲痛中的老人,下棋的时候,会不停的唠叨儿子留给他的回忆,有好的,有坏的,他无论是从情感上,还是理智上,都没有无限追究责任的意思,只是对身处丧夫之痛的谢晚晴有些内疚,担心她会承受不住。谢晚晴是那种宽容的女性,她知道车祸那一天西城区的大部分交警给抽到钟楼广场维持秩序,也没有去想到新光造纸厂的职工要为车祸负什么责任,更不会去想城南区政府要负什么责任。张恪对着电话说:“我或许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不需要你们揣测来揣测去,但是能不能成还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