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甬道旁的湘妃竹沙沙作响,竹林里云亭小筑与曲水流觞皆是以竹为居,处处透着青竹品善寡欲的君子之性。无怪丹阳公主夸赞此处别有洞天。
温荣垂首敛目面有惊慌之色,眼底深处却划闪过一抹冷笑,竹有三德,刚柔正,虚心而直、无所隐蔽才能为正。
温荣觉得李奕长身玉立于竹林中,实为讽刺。
“荣娘,此事若被人传出去,漫说是当五王妃,往后你怕是都不用再嫁人了。”李奕略微停顿,嘴角轻翘微微露出瓷白的牙齿,“我们何必相互为难彼此。”
温荣抬起眼来,怔怔地看着李奕手里的小衣,眼神是慌张、不安和惊魂难定。
李奕知晓温荣的心思已经乱了,他只等她挣扎不动,乖乖听话。
“那便有劳三皇子了。”温荣好似下了极大的决心,双眼终于恢复清澈纯净,嘴角似笑非笑轻轻翘起。
“荣娘,你怎会在这里。”
不远处传来一声厉喝,李奕与温荣皆面色一凛,温荣转身看清来人登时花容失色。
……
云水琼台的女眷们结诗社闹了一阵子,几番对诗下来,无人作出值得传诵的佳句。三王妃谢琳娘本打算将女眷所作的诗句,不分好赖均命人誊写在蜡生金花罗纹宣纸上,再挂于琼台水廊。可才说出想法,就被二王妃和丹阳公主等人拦下。
韩秋嬏玩着银熏球,皱眉冷笑道,“十几首诗。只有三王妃你吟的咏菊可拿得出手,将我等拙作与你佳作挂在一起。你是众星捧月了,我们却要被三皇子笑话。”
琳娘笑得十分亲和。“二王妃是来打趣我的,明眼人都瞧着呢,我的诗兴并不如你,二王妃才是真真的北辰星。”
韩秋嬏眼角翘起来,颇为自得。
北辰星只有居其所,才能得众星拱之。丹阳公主瞥了韩秋嬏一眼,端起醒酒茶,缓缓吃了一口。
虽不再挂于琼台水廊,却也不能随意丢弃。谢琳娘吩咐僮官将诗句誊写在素面绢纱碧竹扇的空白绢面上,待散席,再赠于赴宴女娘当礼物。
约莫是瞧见对岸高阁里的郎君行酒令热闹,很快就有女娘提议,抛去骰子借传花来行酒令,此为盛京女娘的新玩法。
谢琳娘命婢子摘一朵朱砂红霜大菊花过来。
二王妃没有玩的兴致,坐回上席,令王府歌伎在一旁伺候琵琶丝竹。
张三娘和温菡娘则是喜欢热闹的,凑趣地挤在一起同丹阳公主等人传花球。屏风后鼓声戛然而止。花球传到了瑶娘手上,象牙醒酒令牌被抛至瑶娘面前,瑶娘不得已凑了首诗,一边吞吞吐吐一边不忘拦着旁边的僮官记录。惹得众女娘一阵哄笑。
就在一群女娘笑闹着要求瑶娘再补唱一首小曲时,席中忽然传来一声惊呼。
众女眷寻声看去,只见张三娘的撒花郁金裙被打湿了一片。
闯祸婢子面色苍白地歪在张三娘身上。张三娘本就气不打一处出,现下心头火更是直接烧起来。竖起蛾翅眉,将那婢子狠狠踢在地上。
那婢子是温菡娘的。
虽说是婢子不慎将茶汤洒在张三娘裙上。有错在先,可要打要罚该是她温菡娘的事情,自己贴身侍婢怎容得其他府的娘子来教训。温菡娘心里不乐意,冷眼斜睨狼狈的张三娘。
前月秋狩还同仇敌忾对付温荣的好友,一瞬翻了脸。
王府的婢子取来帕子为张三娘擦拭,三王妃则走过来柔声劝她二人,“这是怎么了,都消消气罢,莫要真伤了和气。”
不料那倒在地上的婢子忽然站起来又猛地跪在地上,爬到温菡娘裙摆旁,用劲抓着摇晃,眼睛直直瞪着二王妃,颤抖的声音很是恐惧,“娘子,快看,那儿,那儿站在中毒死的豹奴,他眼里还淌着血,就站在二王妃的身后,他在看我们,在看我们……”
婢子话一出口,在场女娘皆是脊背一凉,二王妃更觉得浑身发冷,想要回头去看,脖颈却僵硬的半分不能动弹。
没有二王妃的吩咐,一旁的歌伎不敢停下,吚吚呜呜的丝竹乐偏就哀婉凄凉起来,令人愈发的不寒而栗。
韩秋嬏咽了口口水,额头沁出薄薄的汗,秋狩林场里的豹奴和黑豹是她安排的。
张三娘与温菡娘只是想利用温府的猞猁令温荣受伤。可二皇子与她根本不在乎李晟会娶谁,虽然她见不得温荣高嫁做王妃,但还不至于急着要她的性命,人的目光不能太短浅,让温荣痛快的死了多无趣,她要眼睁睁地看到温荣和丹阳公主、谢琳娘翻脸决裂,反目成仇。
可惜二皇子要借温荣的命,让三皇子与五皇子生间隙,无奈她也只得权且顺从夫郎的意思。
韩秋嬏想到这里,勉强冷静下来,扶着凭几正要起身,未料那温菡娘的婢子又哭将起来,甚至抛开温菡娘直直朝她跪下不断叩头,口中却喊的温荣娘,“四娘子,奴婢不是有意要害你的,求你别让豹奴收拾奴婢。”
长长的指甲嵌进手心里,韩秋嬏乜眼瞧四周,除了窃窃私语的女娘,最突兀的要数惶惶不安的谢琳娘和不动声色的丹阳公主了。
这二人根本是在冷眼看戏,谢琳娘为了帮助奕郎将二皇子扳倒,是盼着此事闹大。今日宴席是三王妃办的,动手脚容易,此事定与她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