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父亲病重时,当着母亲的面儿,握着他的手说:“我不会管教子嗣,而你又过于敏锐聪慧,我大抵是误了你。别怪我,这非我所愿。可是,说回来,你娘也真没比我好哪儿去。你那跋扈嗜血的性子,我老觉着,是随了她。”
何其哀恸、不舍、煎熬的时日之中,那几句话,在当时让母子两个笑了。
虽然,眼底都噙着泪。
到底,父亲是离开了母亲与他。
离开前,私下里就反复叮嘱他,孟家不能散,日后要忍让着三个哥哥,毕竟,都是他的骨血。
他不明白,委婉地问,为什么不能让他和母亲搬出去过自己的日子。
父亲就笑,说要是那样的话,不出两年,他们三个就到地底下陪我去了,我还不知道你?
随后,苍老的大手握住他的手,眼神恳切地望着他,说无论如何,他们也是我的儿子,我亏欠他们的,不比亏欠你的少,答应爹爹。
他答应了。
父亲仍是不放心,便有了发毒誓的事。
但他终将对父亲食言。
对父亲食言的滋味好受么?不好受。
只是别无选择。
他不能为了已故的父亲,而不顾母亲、幼微和日后一定会降临人世的孩子的安危。
到了卿云斋院门外,他按了按后颈,转身示意遥遥相随的谨言、慎宇上前来,“安排下去,给我请一天假。好些天不合眼,累了。”
谨言慎宇称是。
一早,徐幼微挣扎许久,才一点点离开孟观潮的怀抱,轻手轻脚地起身。
期间看了几回孟观潮,见他神色平宁,唇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静心聆听,呼吸匀净。
在睡着。
穿好衣服,去洗漱之前,又看了他的睡颜一会儿,给他掖了掖被角,迟疑片刻,轻轻地吻了吻他眉心。
在盥洗室,李嬷嬷服侍着徐幼微洗漱的时候,说了孟观潮请了一天假的事。
好些天不合眼,该歇一歇了。徐幼微嘀咕一句:“横竖也是请假,怎么才请一天?”她希望他好好儿歇息几天。
李嬷嬷笑眯眯的,“奴婢也是这么想呢。”
洗漱装扮之后,侍书怡墨问要不要摆饭。
徐幼微想了想,转回寝室,走到床前,握住孟观潮的手,轻轻地摇了摇,“吃完早饭再接着睡吧。”
他没反应。
“孟观潮?”她唤他。
他仍是没反应。
“那,就接着睡吧。晚点儿再来叫你。”她小声说着,松开他的手,哪成想,转身时被他展臂勾到了床上。
徐幼微低呼,继而便是气呼呼,“幼稚!”
他却低声笑起来。
站在帘帐外的侍书怡墨听了,相视而笑,退了出去。
孟观潮搂着幼微坐起来,用力亲了亲她鼓鼓的小腮帮,“我原以为,要赖床的是你。”
徐幼微睇着他。因着他的放纵,放纵自己赖床?不用别人,她就会笑话自己。
孟观潮柔声问:“每日骑马,习惯了?”
“嗯。”徐幼微的小脾气,总能被他的温柔轻易化解,“到这两日,真习惯了。今日其实晚起了一刻钟。”那一刻钟,全用来劝自己快起身了。
“怪我。”孟观潮又亲了她一下,“可也没法子,对不对?赶上忙的时候,一个月也就陪你几天。”
要是她好好儿的,也不用这样。徐幼微的心完全软化下来,抱了抱他,“起来吃饭吧?吃完饭再接着睡。”
“不用。我就是想在家待一天,陪陪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