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旗牌官引着武官大步走进來。将李嗣源惊动。他侧头看了一眼。“怎么样。犒赏都发给军士了吗。”
來人正是石敬瑭。石敬瑭拱了拱手。算是行礼了:“都发送下去了。有段王爷的手谕在。速度还是不含糊。”
李嗣源叹了一口气。“不一样了。都不一样了。想当初咱们河东自成一镇。所有开支都是找晋王也。现在朝廷接管了咱们的经济命脉和人事调动。官员升降之权。一切都要向朝廷伸手了。”
石敬瑭道:“好在还不算太坏。军权始终在咱们手里。不是吗。”
“哎。什么劳什子军权。沒有钱。沒有粮。不管想做什么都得扯手扯脚。士兵接到粮饷。感谢的就不是晋王。也不是咱们了。而是朝廷。这一手來得妙啊。既控制了藩镇。藩镇之主又舍不得和朝廷闹翻。就只得乖乖惟命是从。大唐乱不起來啰。”望着空旷的张顶。李嗣源喃喃道。
半月之后。圣旨下來了。内容就是圣上仁慈。上意怜其年余屡遭兵火。河东将士上下一心抵御外敌。使金瓯一统。特加恩更复十年。以资善养元气。
一番旨意。面面俱到。将所有一切都算是了了尾。安排停当。这一场持续近两年。牵扯五方势力。死伤军将士卒百姓数十万的大战。终于落下了帷幕。
晋阳城中。顿时杀牛赍酒。三军同庆。诸将往还庆功已无虚日。领命就要拔营动身的诸军各自准备。等欢庆过后。就上路动身。班师回朝。当然不是回长安。而是回洛阳。现在已经迁都了。
此等庆功。段明玉自然就是主角中的主角。也不知道收到了多少分邀约。有的是虚应一下故事。有的却是真心想巴结一下这位段王爷。可是段明玉却应酬寥寥。除了设宴招待洛阳天使。和三军观察使以上的军将同宴了两场之外。其他时候。都是在自己军中。也不知道忙些什么。
对段明玉不抱什么恶意的人对段明玉这般举动。不过报之一笑。从此文武殊途。也许这位段王爷该拿拿架子了。只要在军中同甘共苦的情分还在。将來就都还说得上话。以后段明玉就得把二十几万部下该给谁给谁。自己做个太平王爷。这个王爷虽然掌管着都城洛阳十几万人马。各处藩镇也有他的不少心腹。比如宋州节度使房文种。陈州节度使罗侯。汴州节度使程知远等等。但是威风却都比不上今日总管天下兵马的大元帅。
诏书宣之诸军之后。这番欢庆扰攘。转眼就是十余日过去。而大唐神策军班师洛阳的日子。就在眼前了。房文种和罗侯已经先行一步。回防自己的属地去了。
晋阳城内。还残留着这几日军中狂欢的景象。街坊里弄。这些日子已经清理干净不少。四处高门大户。寺庙宅院。都成为大兵住所。这些日子每处军士居所都飘荡着酒香肉香。虽然后方接济这个时候还未曾完全通畅。但是晋阳城中从來就未曾缺过粮米食物。前些日子囤积了足有半年之用。虽然河东既要应付朱温。又要应付刘仁恭。但是城中这些积储远远沒有消耗干净。这几天都放开供应。大宗粮米冻肉腌鱼拨下來。还有酒类干果。对军士的拘管也沒战时那么严谨。让大家放开大吃大喝。很是热闹了几日。
在军士居所外面。聚拢着不少流民。身上还有点财物的。就回易军士手中的吃食。沒有财物等而下之的百姓。就等着军营中吃不完的残羹冷炙。还有晋阳城左近流民百姓心思活一些。正值春日。山林田野当中万物生。寻觅了野菜蘑菇。河里捞些新鲜鱼虾。等送到军营前面和那些唐军军将士卒回易。唐军上下粮米冻肉腌鱼不缺。倒是缺这些新鲜吃食。或者用铜钱。或者干脆就用粮米在这些百姓手中交易。大家倒是落得个皆大欢喜。
在晋阳城中。原來几处本來就作为市易之处的所在。这个时候也满满当当的都是人潮。四处都是临时设立起來的荒货摊子。劫余百姓还有点什么一家一当。都拿到这里三文不值两文的卖了。或者换些银钱。或者换些吃食。其中甚至还有劫余王孙贵戚。家里传家宝贝都将了出來。只等你慧眼能从这荒货摊子上掘出來。
除了这些交易。更有一些半掩门子设立起來。粗壮汉子守在芦席遮挡的棚子外面。满脸堆笑的招呼着一个个经过的唐军士卒。这场大动乱才结束。朱温退缩回沧州了。刘仁恭授首了。但是后续的治理还是很麻烦的。这就要看朝廷派來接管政务的新官员的手段了。晋阳城外就有几十万被裹挟的流民百姓。多的就是人。一天不死要吃。两天不死要穿。家中几口嗷嗷。女儿也就舍出來做起來这门生意。专门招呼这些操着陕西诸路口音的兵大爷们。这些半掩门子里头。到底有多少曾经的高门贵户的金枝玉叶。这就一切不得而知了。
这些市易之处。满满当当的都是戴着头盔军帽的唐军士卒。西神策军军的居多。当地的晋军的也颇有些。一场战事几经波折。终于打完。哪怕神策军刚严如尚让。这个时候也是要放士卒们几天大假。轮流出去疏散一下的。只要不强买强卖。惹事生非。到时候按时归营。一切就都听其自如。
这个时候当然得放得松一些。军汉万里长征。在外转战数月。为将者要多加怀柔。这些日子连卯都点得不严了。反正离家万里。难道这些军汉还能逃亡不成。
至于安全上面的问題。河东地面的敌人已经打得干干净净。连朱温都被打得沒了脾气。刘仁恭也死得不能再死了。还能出什么事情。
市易之处当中。到处都是挤不动的人潮。到处都是陕西口音和当地口音混杂。到处都有食物的香味飘动。到处都有唐军士卒的欢声笑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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