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已经从温然口中听到卢芳的精神状态并不十分良好,就算想过千万遍卢芳憔悴的样子,马娉婷也没想到不过是短短几天没见,却会是眼前这副光景:卢芳静静的坐在一张木床上,手中紧紧攥着一个棕色的木头盒子,眼神空洞迷茫的望向窗外,身上的衣衫松松垮垮,没有一点生气。
向跟在身后的帝鸿懿轩一行人示意自己一个人就够了,阖上房门,轻手轻脚的走到床边,坐下身子,马娉婷轻轻地搂住卢芳的胳膊,靠在她身边,低声喊道:“卢老师,我回来了。”
可是卢芳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还是那个木木的样子,马娉婷也不多说,绕到卢芳目光所及的地方,站到窗户前面,甜甜朝她一笑,“卢老师,婷婷一直都没有忘记练习舞蹈,一直都记得你和我说过的那些话,一直都记得我们一起奋斗的目标。”
话罢,脚尖轻点,身体便舞动了起来,很轻的舞蹈,手臂摇曳间似乎有花朵绽放,脚步轻点仿佛步步生莲,窗外投进来的阳光在地上投出大大的剪影,一直拉伸到卢芳坐卧的床上,雪白的被子上有人舞姿翩跹,看着那逆着光舞动的人影,卢芳眼中渐渐湿润,嘴唇张合间,有两个字呼之欲出。
“婷婷,”不知过了多久,沙哑而锐利的喊声响彻房间,卢芳满眼是泪的看着眼前那个陡然停止了舞蹈的小人儿,“你还在,你没有离开,你来找老师了是不是?你要带老师一起走是不是?”
放下举高的手臂,马娉婷停止了舞动,静静走到卢芳身边,爬上床沿。看着她那双发红的眼睛和满眼的期盼,突然就是“啪啪”清脆的两声打在了卢芳的脸上,就着手掌,她认真道:“卢老师,我是真实的,我没死,我也不是来带你走的,我是来和你一起面对所有发生过的事情的。”
脸上的痛感让卢芳脑袋一紧,眼中顿时有了焦距,抬眼间便看见那双熟悉的灵动的黑眼珠子定定的来看着自己。那么生动,那么鲜活,缓缓的放开手中紧攥木盒的双手。卢芳手臂微颤,猛地一把把马娉婷抱进怀里,那温暖的体温带着微微的少女芬芳,那“噗通”的心跳让卢芳感觉前所未有的踏实。
忍了好久好久的眼泪终于如溃堤般落下,滴滴都砸在怀中马娉婷的肩背上。知道卢芳压抑了很久,马娉婷并没有出声阻止那有些黏腻的泪水,而是向一个母亲哄着自己的孩子般轻轻地拍抚着卢芳的后背,喃喃道:“没事的,卢老师,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好像是要发泄出所有的委屈。等到马娉婷能和卢芳进行正常的对话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后了。
等到卢芳恢复了精神,马娉婷便把外间那些偷听的人全都给放进来了,边开门边哼哼道:“就知道你们不会乖乖呆着等着。”
帝鸿懿轩一行人也并不在意。随后便全部涌进了温然供给卢芳暂住的卧室里。
在卢芳疑惑的眼神中,马娉婷开口解释道:“卢老师,你放心,他们都是可以相信的人,”指了指帝鸿懿轩。“这位是我们学校的老师,姓言。教我珠宝鉴赏的课程,在班上一直都很关照我,这次也是他救了我。”
在帝鸿懿轩和卢芳相互点了点头后,马娉婷又指向一旁的笑面、螟和贝铭,“他们是言老师的好朋友,铁哥们,穿白衣服的叔叔叫贝铭,”像是没看见贝铭那陡然变黑的脸色,马娉婷仍旧怡然道,“他医术非常好,那个带着笑脸面具的叫笑面,不爱说话的是螟,他们都是好人。”最后她指了指温然,“温然阿姨我就不多介绍了,咱三个早就认识了不是。”
一一和在场的人点过头之后,卢芳看着他们,在床上深深的鞠了一躬,然后才抬头开口道:“真的很谢谢大家救了婷婷,救了我,现在我这个样子也没法说什么报答的话,但如果以后又我卢芳帮得上忙的地方,卢芳一定不会推拒。”
大家都还未开口,温然那刺刺的话边大喇喇的说了出来:“什么报答不报答的,你以为我救你是指望着你报答我,算了吧你,我呀,只希望你能够快点给我变回a市那个朝气蓬勃,言辞铿锵的卢芳,能和我谈天说地,而不是现在这个病歪歪、凄凄惨惨戚戚的小女人,看的我贼不适应。”说着,温然还作势打了一个冷颤,似模似样的。
“温然女士说的有道理,我救回丫头其实和卢芳女士你没有多大的关系,这孩子在我的课堂上很活跃,我喜欢这个孩子,所以才会关注她,才会救到她,卢芳女士你不用放在心上。”帝鸿懿轩一到正式场合便成了一个谦谦君子,收起了所有的锐利和气势,给人如沐春风之感。
马娉婷见状摸了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在一边吐了吐舌头,见帝鸿懿轩眼角瞟向自己,她皱了皱鼻子,忍不住开口打断眼前这些官方的寒暄,“好了,大家都认识了,放轻松,放轻松,现在应该讨论的重点不是应该怎么感激救命之情,重点是给卢老师洗脱嫌疑,让她光明正大地走在阳光下,而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躲避通缉。”
她刚刚说完,脑门就被弹了一下,听见那句“精怪”,她气鼓鼓的瞪了帝鸿懿轩一眼,她傲娇转头,表示暂时不和他计较,卢芳看见他们师生两的互动,嘴角勾起了这几天以来的第一丝微笑。
可一想到今天早上的新闻,卢芬那口口声声自己伤害爷爷卢岳林的指控,她的脸色顿时又暗淡下来,有些无力道:“婷婷,你不要强大家所难,现在卢家被秦雨控制,卢芬更是在电视上红口白牙的指正我,我想要洗脱罪名,谈何容易。”
“怎么就不容易了,”马娉婷听见卢芳这样丧气的话,心里微微起火,认真道,“一件事情,做都不去做,你就已经给它下了不可能的结论,那你自己就已经抹杀了它的全部可能,容易不容易端看我们想做不想做,怎么做而已,再说了,现在不是有个活生生的证据就摆在卢老师你眼前么?”
听闻马娉婷的话,站在一边的温然眼中透露几丝诧异,然后摸了摸下巴,点了点头,以一种莫名的眼光看向她的背后;帝鸿懿轩则是纵容而宠溺地,没有丝毫反对;贝铭看向马娉婷的眼光很复杂;螟还是那样古井无波,如果不是眼睛眨动地快了那么几秒;笑面的表情被面具遮住了,谁也看不到。
卢芳闻言怔怔的看向马娉婷那张坚定的小脸,“婷婷的意思是……”
马娉婷轻扯嘴角,哼了一声,“新闻上不是说老师你杀害学生,性情暴戾么?可要是你已经被大众所认可的死在你所造成的认为车祸里的学生,活生生地出现在所有人眼前,那这样的新闻就是谣言,再往重一点说成是诽谤也不为过啊!
既然害死学生的罪名完全是莫须有的,那么谋夺家产,迫害爷爷的这一条是不是也是有心人造谣的呢?只要我们给了大众这样一条反思的线,那么那些在暗处想要害我们的人还不得吃一肚子气。”马娉婷轻言细语,笑得像一只狐狸。
“这的确是个好方法,”温然出声赞同,“卢芳,如果让马娉婷上一次新闻,一切就能真相大白,你的那些负面新闻,最重要的是那通缉令就可以撤销了。”
摇了摇头,卢芳叹息道:“如果是两三天前,这的确是个好办法,可是现在我不能答应。”
“为什么?”马娉婷不解,“卢老师,你要知道通缉你就是因为你制造车祸,害死了人,可是只要我去给你作证,推翻了这一条罪名,你就没事了。”
卢芳闻言垂眸,手指紧紧捏住手中木盒的边缘,低声道:“婷婷,你不明白的,就算没有了通缉令,傅家也不会放过我,而且还会再次把你置于危险之中。
温然应该告诉了你,老师是被她救回来的,可是原因老师一直都没说出口,现在既然你完好地站在了老师面前,作为卢家这一连串事件的受害者,老师觉得老师有责任告诉你内情。”
在马娉婷微微蹙眉不解的神情下,卢芳淡淡开口,“我是被逼迫着从爷爷的房间里逃出来的,从那一条我从来都不知道的密道里,所以温然才会在山林间发现我。而逼迫我以那种极端的方式逃走的人就是我的母亲秦雨和傅家的男人。
他们打伤了爷爷,折断了我的左手,为的大概就是得到这个盒子里的东西,”轻轻摸了摸手中的木盒,卢芳静静道,“据他们口中所说,这里面好像是一份什么残图,这也是我从来没听爷爷说过的,但又确实因为这劳什子的残图遭受了无妄之灾,可爷爷却把它看得十分重要。”
残图一词出口后,房间内除了马娉婷没有什么变化外,其余几人皆是微微一震,目光不由自主地集中到卢芳手中木盒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