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侄不必多言;我知你们年轻人害臊,不过贤侄莫非没听说过‘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此大好事,实无需羞言!”
“……”
见着因自己扰得一室不宁,醒言心下也甚是不安。只是,任他平曰如何机灵,但这突然有人许亲论嫁之事,却还是平生头一回碰着。当即,便把这位也算见过些大场面的四海堂主,给慌得进退失矩,不知自处。又见着彭公这一腔热心,也不好就拂了他美意,醒言便只好口角嗫嚅,讷讷了咕哝几句,便再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感觉这席上气氛沉闷,少年胡乱用了些酒馔,便起身告辞,托言夜色已晚,也应去园中巡察。见他为府上之事如此勤勉用心,彭襄浦又是大为感动,便赶紧起身将他与雪宜琼肜三人郑重送到舍堂外。
待他返身回座,却听夫人忍不住埋怨道:
“老头子,今晚莫非你酒喝多?也忒个心急!你也不是不知,润兰她自小面皮儿就薄;又读了些诗书,理了些琴艹,如今这心气儿就更高,你今晚乍这么一说,兰儿她——”
彭夫人刚说到这儿,却猛被夫君打断:
“什么心气儿高面皮儿薄?如今只要不给我出乖卖丑,便是我彭襄浦天大的福气!——你且休言,内里情由我回房再跟你细说!”
见老爷如此语气,一向惯于顺他心意的彭夫人,也只好闭口不言,专心吃饭了。
且不提夫人心中懊恼,再说醒言,会同琼肜雪宜二人,又准备去园中守候泉中妖物。只不过经了方才这事,他一时倒也不好意思直接便往彭府闺阁兰院中赶,只带着二女,在彭府中胡乱转悠。
对于醒言而言,刚才彭县公席间突然许亲之事,在他想来倒有几分荒唐。毕竟按少年一向的见识,正如那彭夫人先前所言,这男婚女嫁乃是终身大事,实在不可儿戏。因此,彭县公与自己只有一面之交,不到两曰之缘,竟至于要将爱女下嫁,确让人有些难以理解。
“难不成,我张醒言真有这么好?嘻嘻!”
想着想着,少年就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刚想要飘飘然,却转念想到:
“不对!许是彭公只看到我这一身楚楚衣裳,才生出些错觉。现如今婚嫁最讲门阀相配;虽然我现在也顶着中散大夫名号,但家户却连庶族都算不上;若他知道我只是一介寒门之子,家中更是山里农户,大概就不会作如此想头了。”
一想到这,醒言倒有些怏怏起来:
“唉,虽然认识些女孩子,但门当户对的却一个都没有!”
对他来说,虽然一直与居盈丫头甚是情洽,可自从上次见了南海太守亲自上山迎她的架势,醒言便知道,无论有多融洽,但自己的终身大事,是丝毫不敢往那少女身上联想了。
想到这些,已陷入惯姓思绪的少年,甚是伤感,浑然不觉身边正有两位女孩儿,正一心一意的左右跟随。晚风中,他又忍不住想到:
“唉,若这婚事能成,对我来说倒也是一桩美事。不过,润兰小姐与我只有一面之缘,看样子又对自己身份成见甚深,又如何能撮合到一块儿!罢了罢了,这事儿荒唐!还是专心巡察才是!”
只不过,虽然心中想得洒脱,但对醒言这十八少年而言,毕竟这事儿关乎男女嫁娶,以前自己还从来没怎么想到;一经彭县爷提起这由头,便不由得让他如百爪挠心,一时竟静不下心来!
于是过了一阵,醒言便忍不住转脸问身旁的小妹妹:
“琼肜妹妹,你说那润兰、怎么样啊?”
听得哥哥相问,小小少女顿觉自豪,便全力开动小心思,努力想了想,才郑重回答道:
“润兰姐很好,可以娶。就是有点爱哭——但这样才最可爱啦!”
“呃,这样啊。其实我也只是随便问问,又没说想娶她。”
停了一阵,又忍不住问雪宜:
“雪宜,你说呢?”
见他相问,寇雪宜也是斟酌再三,才认真回答道:
“禀堂主,润兰小姐才貌双全,也是良配。”
“哦……哈哈,我也只是随便问问的啦!哈哈”
三人就这样心不在焉的走过一程,最后又栖身于彭府小姐绣楼前的春庭中。当然,这次他们换了个方位,藏到另一处墙角花架竹影中。
此时,府中一处内房里,那位彭襄浦正一脸严肃,开始跟妻子交待起家庭大事来:
“夫人,你可曾记得一月多前的那个早上,润兰闺苑中那个本已旱干的池圃,忽又冒出汩汩的清泉,至今仍喷涌不绝?……”
且不提这对老夫妻秉烛夜话,再说潜藏于夜色之中的四海堂三人。这一夜,他们对面闺阁小窗上摇动的灯火,到了很晚都没有熄灭。
就在醒言携着琼肜雪宜潜隐花阴不久,忽听得对面小楼上淙然一声,然后便是一阵幽幽的琴响,翩然飞过一池寂静的春水,又拂开纷华的桃李杏花,一路宛转着传入三人耳中。
夜空中这浮水而至的琴音,清高虚洁,幽奇古淡,应和着春晚花庭中嘶嘶不倦的蛩鸣,却显得那样的落寞凄清。正是那:
淡淡波纹愁似纱,春眠春起送年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