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她在南京,衣香鬓影中,见到萧振瀛为建立二十九军受着白眼四面奔走。在长城,看到了二十九军最辉煌的时刻。结果在七七,眼睁睁看着西北军从高处跌落,开始走向没落。直到不久前,宋哲元离世。二十九军自重建至今,剩下的几个兄弟中还有点脊梁的,大概就只有浪子回头的张自忠了。如果他都走了,那有关西北军的神话,或许要画上句号了。黎嘉骏轻轻的吁了一口气,微微笑起来。这篇小说,她追了八年,看了主角破而后立,升级打怪,登上人生巅峰,遭遇最强反派,虽然现在还没见反派有倒下的迹象,但既然老天想换个主角,那上一个主角的结局,总要给她一个完整的交代,没错,就是这么丧心病狂。电台风云来到襄河西阵地的时候,已经可以肉眼看到对岸的炮火了。这一路颠簸艰苦已经不消多说,黎嘉骏到地方的时候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是打飘的。天气很差,加上散不开的硝烟,全世界都是黑乎乎灰蒙蒙的。虽说是前线,但除了沿岸一地狼藉,竟然没有看到来来往往的士兵。一起来的通讯班其实也只有四个人,一个电台。刚下飞机就站定了,往一边破烂的房子看,那儿一般会隐藏着指挥部。果然,刚站定就冲来了一群人,一个瘦长脸活像刨地农民的军人,看军衔是师长级,估计就是三十八师现在的师长李文田,他一直跟着张自忠南征北战,在张自忠被迫离队且最落魄那几年撑着三十八师的家当抗日,就是这时候大家才注意到他,没成想兜兜转转,他又到了张自忠手下,可谓忠心耿耿。&ldo;快!渡河!&rdo;李文田风尘仆仆,裤管还湿着,&ldo;新电码带了?&rdo;&ldo;报告长官!带了!&rdo;领头一个立正。&ldo;那快走!&rdo;李文田带头走了两步,似乎这才用眼角瞥见了缩在一边的黎嘉骏,一皱眉,&ldo;怎么还有个姑娘啊!不是早就疏散了吗!&rdo;&ldo;报告师座!这是大公报联系的记者,要采访军座!&rdo;&ldo;谁联系的!这节骨眼!谁联系的!咱们什么情况你他娘的不清楚吗!&rdo;后头的副官委屈道:&ldo;师座!当时我问了您,您应了一声。&rdo;&ldo;我不是没听清楚嘛!你这么大个脑袋用来当靶子的吗!&rdo;&ldo;上次军参回去后就没有动静,我以为你还是想让后方知道我们的情况……&rdo;那副官说着,就瞥向黎嘉骏胸前的相机。黎嘉骏懵了:&ldo;咦,所以我来这,张军长不知道吗?&rdo;现在张自忠是五十九军军长。&ldo;他哪能管着这些事儿!&rdo;&ldo;那没关系啊,我不占用他时间,几句话,一两张照片就行!&rdo;&ldo;听着,记者小姐,我们现在就要渡河,前面就是战场,这是很危险的,随时会丧命!&rdo;&ldo;哦,我懂。&rdo;黎嘉骏一脸无辜,&ldo;赵登禹将军第一次夜袭的时候,我就跟着,我有数。&rdo;&ldo;你?&rdo;转折太大,李文田卡住了,他不信似的上下扫视了她一下,确认道,&ldo;当真?好像是听说……&rdo;&ldo;就是我,当时我还只是个新手。&rdo;黎嘉骏信誓旦旦,&ldo;让我跟……&rdo;她顿了顿,努力改口,&ldo;能不能,让张军长接受我的采访?过来接受。&rdo;她想了想,又强调,&ldo;就是到这儿来,不要在前线。&rdo;李文田就像听到了笑话:&ldo;小姑娘,我刚想佩服你,转眼你就让我想生气,你以为我希望他上那么前线?你以为我没劝?我好坏都说了,他不肯,我能怎么办?&rdo;&ldo;一军之长身先士卒固然振奋,但他一人能抵三军,这样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一着不慎可能直接导致全局崩盘……好吧我知道你都懂,那我换个说,你看这个报纸。&rdo;黎嘉骏掏出一张皱巴巴的报纸,这是她想了很久想出的杀手锏。李文田识文断字,一看这报纸,脸色就阴沉起来。&ldo;我们都听说了史沫特莱的采访,作为跟着二十九军一路过来的人,我对她的言论非常不满,我希望张军长能够安全回来,接受我的采访,他现在战功彪炳,足以洗刷那些不实的言论,而我需要正式采访的记录才能撰文投书。&rdo;&ldo;那个老娘们……&rdo;李文田还没说话,他身后的副官显然很不忿,低声骂道。这个史沫特莱是个有名的美国记者,很专业,专业到年初采访张自忠的时候,直接委婉而犀利的问了一个问题:&ldo;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伪军?&rdo;别的将领听了,可能会有点不舒服,但是顶多敷衍过去。但是张自忠不同,且不说北平易主的高潮,作为&ldo;三十七师打三十八师看&rdo;的三十八师前师长,日本的天津驻军从他眼皮子底下大摇大摆的攻打北平,这是张自忠永远解释不清的黑历史,这种做法在旁人看来,分明就是伪军、汉奸。史沫特莱很会问问题,她直接切了张自忠一刀。在她的报道中,张自忠非常不客气的表示不知道,这让这个犀利的美国记者大为光火,在文里对他大加抨击,让很多知不知真相的人看了都很受不了。不过那时候冬季攻势紧接着枣阳被攻击,张自忠无暇理会,报社也找不到机会采访,黎嘉骏也是想不出办法了,才以洗地党的姿态追过来,对张自忠妥妥的是真爱了。小姑娘都千里送了,老大总要给点面子吧。这是她唯一能够让张自忠暂且远离一点危险的方法了,她也不知道张自忠到底怎么死的,但是稍微有一点变数就多了一点可能,如果这也改变不了,她也没这本事穿越火线去保护张自忠,也没这能力上嘴唇碰下嘴唇去说服人家。实话讲,张自忠饱读诗书,文化肯定比她好。李文田显然是有点心动的,但他随即就摇头:&ldo;我从来就没有劝动过他,这个骂名他估计情愿背着,也是不愿意回来说两句的。&rdo;&ldo;……那我过去!&rdo;&ldo;啊?&rdo;黎嘉骏深吸一口气,苦笑:&ldo;你没听错,我过去……我都到这了,就这么灰溜溜回去……长官,不瞒您说,我现在前有狼后有虎,往前会不会牺牲不好说,回去绝对有生命危险,我不能什么都不干就被我哥我相公打死,太冤了。&rdo;&ldo;……你说你图啥!&rdo;李文田摇摇头,手一招,带头往前走了。黎嘉骏要不是得大步跟着,真想先跪下来锤一锤地,她图啥?问穿越大婶图啥啊!扔个历史渣又圣母的废柴来这儿,她怎么知道自己能图啥!宜昌在襄河西面,枣阳在襄河东面。枣阳已经被日军占领,照理说张自忠只需要守住襄河西岸,保住宜昌就已经是最好情况了。可显然,日军的攻势让这一点都很难做到。太凶猛了,必须把防线往前搬,甚至以攻为守,否则绝对秒速崩盘,人家根本不给你修整的机会,海绵还有极限呢,他们就一次一次的打到你退无可退为止。河上正常的桥早就被炸得七七八八,所有人都冲过一堆茂密的树丛,到一个有点弯道的地方,河道略窄,上面架着一座浮桥,几艘小木船并排横放着,和一排木板用绳索绑在一块儿,晃晃悠悠的随着波浪起伏着。黎嘉骏:&ldo;……&rdo;还能说啥呢,上呗!一群人水花四溅的蹭蹭蹭冲过去,这种桥只能一口气冲,走慢一点都会重心不稳,黎嘉骏咬牙一阵狂冲,眼一瞥,居然看到了脚边不远处一张腐烂的脸浮起来!&ldo;啊!&rdo;她惊叫一声,往后一仰,整个人噗的倒在桥上,小浮桥猛地一晃,在水里砸起一个大浪,打了她满头满脸。后头的人经验丰富,直接蹲下抓住桥,任凭桥晃浪涌,我自岿然不动,还顺便一把抓住了黎嘉骏,防止她滑下去。原以为自己顶多是个湿足少女,没想到却成了湿身少妇,黎嘉骏的心塞无以言表,她本就没带什么换洗衣服,因为战场上根本不会有给她换衣服的地方,结果转眼就遭报应了,阴风吹,汗毛擂,她连滚带爬的爬过了浮桥,被另一头等的人毫不怜香惜玉的一把扯到岸上,等其他人过桥的功夫,她魂不守舍的瑟瑟发抖。又冷又吓人。尸体她见过不少了,再惨也见过,可是那具尸体……她惊魂未定的往远处望望,惊悚的发现还有一大片尸体在那儿沉浮,有些被波浪推到了岸边,被延伸出的枝条掩护在阴影中,而更多的,则依然在水中飘动。胀得不成人样,连断肢处,都泡得像海绵一样……&ldo;呕!&rdo;一阵寒颤后,她感到一阵反胃,把早上吃的东西全吐了出来。&ldo;啧!&rdo;不知谁发出嫌弃的声音,等所有人过了河,就叫起来,&ldo;走了!还有很多路!&rdo;黎嘉骏挣扎着爬起来:&ldo;还有多远?&rdo;&ldo;军长带兵追到前头去了,先追,追不上再用电台。&rdo;李文田顿了顿,道,&ldo;大概要追十五里。&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