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那我混外国商船啊,为什么非得偷渡?&rdo;&ldo;你是外国人吗?&rdo;张龙生无语,&ldo;人家外国客船受到中立待遇是有条件的,那就是没有、偷渡、日本、的敌人。一旦查出来,那就是外交事件,谁敢让你上船?船长是你亲爹还是人家总统是你亲妈?凭什么为你担这风险?&rdo;黎嘉骏想想也对,转而一想也不对,假装捋袖子:&ldo;嘿,张龙生,几年不见脾气大了啊?有老婆了欺负我人少是吧?&rdo;她说着,眯眼看着张龙生,那意思明明白白:你还有小尾巴在我手上呢!张龙生一顿,缓和了语气:&ldo;对不起对不起,什么有老婆欺负人少,你问我夫人,她帮你还是帮我。&rdo;他身后,张夫人俏脸一绷就发话了:&ldo;张龙生你这事儿不给我们黎家妹妹办好咯,出这医院我们就去买算盘!&rdo;&ldo;……&rdo;张龙生苦逼的叹口气,回头道,&ldo;这不还要指望你吗,前儿不正好弄到批货要送去?&rdo;张夫人愣了愣:&ldo;原来你想到那去了……&rdo;她有些犹疑,&ldo;这,不好办啊,那群德国人挺不好说话的,我爹碰到他们都头疼。&rdo;&ldo;德国人?&rdo;黎嘉骏竖起耳朵,天不负我,&ldo;是德国人的船吗?&rdo;&ldo;恩,他们白天运人,晚上会运货,有时候也给我们捎带点。&rdo;张龙生隐晦的说。黎嘉骏冷静下来,又觉得是德国人又怎么样,她那一口渣烂的中式德语要是秀出来,说不定好感没有,直接恶感刷爆,谁也不希望听到自己的母语被说成外星语言……她皱起眉。&ldo;还是去说说。&rdo;张龙生倒没什么心理压力,起身拍板,&ldo;咱们差不多把他们上下十八代都养肥了,这点人情总有,不行就砸钱,别说我了,光黎三就不差这点铜子儿。&rdo;黎嘉骏很是感动:&ldo;张龙生看不出你还真是个爷们儿!&rdo;张龙生摆摆手:&ldo;看见你我发现我真是个娘们儿。&rdo;&ldo;……&rdo;黎嘉骏的伤并没有伤筋动骨,虽说整个人跟被打了补丁一样坑坑洼洼,好赖脸上没什么伤,此时已经十月过中旬,天气寒冷,她包严实了,穿个张夫人拿来的毛衣大衣大围巾,为了气质搭配,好歹没穿着自己那凶气四溢的皮靴,而是踏了一双高跟棉靴。几个月的功夫,她的头发已经长成了一窝稻草,大概长久不洗有头油滋润的缘故,到理发师傅那儿洗洗剪剪后,小短发柔顺贴服,竟然显得软萌软萌的,戴了顶圆呢帽,好赖是撑起了千金的气场。……这一下张夫人警报响了一路。货船明天凌晨就开,张龙生着急着联系船方商讨这事儿,黎嘉骏自然是要跟上的,这似乎是张夫人家那边的生意,她需要牵线搭桥,于是在找了个酒楼订了菜以后,张夫人就亲自前往亲戚家找人打点联络船长了。竟然给黎嘉骏和张龙生留了二人世界。张龙生有点小尴尬,见黎嘉骏时不时瞥他,苦笑道:&ldo;我知道你要问什么……她去上海了。&rdo;&ldo;什么时候?&rdo;&ldo;去没多久,就打仗了……&rdo;张龙生表情有点惆怅,&ldo;其实你走没多久,我和她就散了,她其实自个儿也想去上海,这儿毕竟是首都,查的严,不如上海滩,十里洋场……而且她似乎是攀上了个上海的谁,又留了两年,就跟过去了。&rdo;他看看黎嘉骏,&ldo;她走前我俩见了一面,提到了你,说你当初也不停挖我墙角,喊她去上海。&rdo;&ldo;……&rdo;黎嘉骏面不改色的喝茶,放下茶杯斟酌道,&ldo;我喊她去上海,是有原因的。&rdo;&ldo;让她去看打仗?&rdo;张龙生语调调侃,&ldo;说实话,要不是知道她在法租界,我都要怀疑你当初什么居心了。&rdo;&ldo;那我现在劝你去重庆,你怀不怀疑我的居心?&rdo;&ldo;不怀疑。&rdo;张龙生叹口气,&ldo;我现在信了,黎嘉骏,你果然……非一般人。&rdo;看来他知道重庆即将作为陪都的消息了。&ldo;有些话说出来,严重点讲是惑乱民心论罪当斩,但却又是实打实的大实话,张龙生,你看上海这场仗如何?&rdo;张龙生不说话。&ldo;那行,我们意会便可,那么,上海过了,接下来是哪?你是做过航运的,这一块的地理你最清楚,自己画画。&rdo;张龙生摇头:&ldo;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这毕竟是首都……&rdo;黎嘉骏翻了个白眼,凑过去冷声道:&ldo;张龙生,你知道的,我这几年是经历了些什么,不管你信不信,以我对日本人的了解,南京必遭大劫!这不是危言耸听,他们号称三月亡华,可光在淞沪就耽搁了三个月,日本内阁、军部,通通被打脸,这对他们那群人来说,耻辱以极!是,南京是首都,所以更是意义非凡,政=府自然是不会坐以待毙的,到时候官员走了,倒霉的就是全城的军民!被一群畜生泄愤,你自己想象一下到时候会怎么样!到了那时候,除了逃,什么钱,面子,通通都是狗屁!&rdo;她好不容易压抑住拔高的声线,坐在那儿深呼吸。张龙生则抚摸着杯沿,不知道在想什么,许久,他缓声问:&ldo;你这么说,不止是要提醒我走吧。&rdo;&ldo;恩。&rdo;黎嘉骏大方承认,她夹了几块桂花藕吃着,&ldo;这事儿是不能强求的,端看你有没有人性了,你不是有船嘛,到时候留在那儿,多救点人呗。&rdo;张龙生想了想,几乎被气乐了:&ldo;黎三爷财大气粗啊,我们公司虽小,也有四艘客轮,你说留就留,敢情这船是钜根木头抠个洞就成的是吗?&rdo;&ldo;所以就端看你们的想法咯。&rdo;黎嘉骏耸肩,其实凭良心讲,要是她自己家的船,她也不一定能劝得动家里人把船给弃了,没错,这船是用来把人运到安全的地方的,但是那时候南京估计都开打了,日本军舰不追过来就算了,飞机飞过也就随手一炸弹的事儿,其实对于那些没有防空武器的民用船,搁那儿就等于不要了。&ldo;我记得你当初来南京的时候,就不停投稿,我还关注过。&rdo;张龙生忽然道,&ldo;那时候你就翻来覆去讲日本人报复心强,手段残忍而且喜欢屠城……你,你为什么那么肯定?&rdo;&ldo;敌人都打过来了我劝你跑反而有错咯?&rdo;黎嘉骏懒得解释,&ldo;我写那些也就做个警示,总有一两个人看到,总有一两个人看到后和身边的人说,总有人知道后害怕,也总有人会在害怕后闻日军而逃逸且不心存侥幸,当兵的早就习惯了这群畜生,可是百姓不会习惯也不应该被习惯,我希望至少我能救一两个人……一两个就行。&rdo;张龙生沉默了,他皱眉,一杯一杯的喝茶。过了快半个钟头,张夫人却一个人回来了,她气鼓鼓的坐下来喝了一杯红酒,仰着脖子道:&ldo;办妥了,人家忙着点货,没空过来,我们管自己吃,来,黎三小姐,我敬你一杯!&rdo;黎嘉骏身上有伤,只能以茶代酒,张龙生夫妇精明却不失直爽,一顿饭下来倒也宾主尽欢。南京的上空已经阴云密布。她却丝毫没了逗留的心情,和勇气。凌晨,提着各式食物和日用品的黎嘉骏被张龙生夫妇送上了一艘德国货船,她被安排在一个货仓的缝隙中打地铺,那儿位于船舱中,空气极不流通,两边都是被反复使用的木箱,泛着一股潮湿黏糊的腥味。她用德语磕磕绊绊的为自己争取了一个靠过道的通风的位置,金发碧眼的船员小哥态度终于友好了一点,只是还是叮嘱她一旦有搜查,自己躲到里面去,如果被发现,她只能任凭日本人处置。黎嘉骏淡定点头,坐到地铺上发呆去了。这一行,足有六天。登陆上海这还是黎嘉骏第一次走水路。她也在杭州坐过船,但杭州到上海有火车,所以她也只是游玩一下,并不曾正儿八经的当交通工具用过……轮渡除外。但凡是个人都有第一次,但一上来就是偷渡就有点重口味了。黎嘉骏许久不宅,这突然被关进了船舱,除了每日晚上倒痰盂和洗漱,一律都不准出去,五天功夫闷得头疼欲裂,恨不得以头抢门,好好的撞个痛快。为了安全起见,这个船上的大部分都是德国人,还有少部分是黑人,亚洲人是一个都没有,由于是短途航行,船员并没有各种空虚寂寞冷,对黎嘉骏倒还客气,等到最后一天的时候,还特地叮嘱她不要害怕,缩进船舱里,把守的日本人一般只是过个眼就走。货舱门口站着个精壮的黑人水手,平时他是不把守货舱的,现在也只是来做个样子,帮黎嘉骏打打掩护,黑人小伙表情很严肃,双眼直视前方,活像一个水兵,日本兵上了船过来检查的时候,他就摆出一副神圣不可侵犯的样子,那黑白分明的眼珠子直视着小日本,那叫一个严肃认真作风优良,连躲在里面的黎嘉骏都被震慑住了,大气都不敢喘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