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是我从民间寻来的大夫,医术了得,因此特意请他来为父皇诊治。”赵恺望一眼苏岂,只见他十分镇定。
赵恒似笑非笑地盯着青年,“……原来如此,那不知父皇如今的情况如何?可有令他痊愈的办法?”
“皇上龙体虚弱,草民试着开了张药方,情况如何,还得等药效出来后才能定夺。”青年的语气不卑不亢,但是基本的恭敬礼貌还是在的,眼神澄澈,却不带什么感情,仿佛赵恒真的是一个陌生人,一个高高在上却与他无关的王爷。
他演的可真好,惟妙惟肖,和那天在王府书房里,假装自己是云椹,在他面前自称“属下”的情境如出一辙。
“那就有劳大夫尽心为父皇治疗了。”赵恒淡淡地说了一句,带着侍卫离开了。
待他们走后,赵恺对青年赞许道:“你很冷静,即便是和宁王面对面也没有露出破绽,看来本王大可放心了。”
苏岂随意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赵恒去了正德殿,刚巧皇帝醒了,宫人们忙前忙后,他请安行礼,皇帝倚在龙床上向他招手,嘶哑道:“你过来。”
那声音听起来很没力气,但威严尚存,待赵恒半跪在龙床边,他又命身边的宫女太监们全部退出殿外。
赵恒不解:“父皇,您这是……”
“张全不在,他们,朕不放心……”皇帝艰难地吐字,眼中竟有种温柔与慈爱,“恒儿,朕有些话……想与你说。”
赵恒怔然,不仅是因为皇帝的神情,更是因为称呼,皇帝有许多年没有那样叫过他了,那个称呼仿佛只存在于柳妃还活着的时候,那遥远而又模糊的孩提时代。
还记得那个时候,皇帝是个慈父,亲自教他认字背书,也是这样亲切地唤他的名字,目光里都是喜爱。
可是那样的片段转眼支离破碎,恍惚得像是一个从未存在过的梦境,后来皇帝望向他的目光里只剩下冷漠。
“恒儿,这些年,你是怨朕的吧……”
仿佛自言自语一般的话,赵恒却一惊,抬头望着皇帝,诸多情绪在心里翻涌。
“你母妃走后,朕就极少顾及你……后来,还把你丢给了皇后……”皇帝喃喃,“……是朕太自私了,伤心于你母妃的离世,故而也不想见到你……每次看到你,都会想到你的母妃……你们长得太像了。”
只是因为相像,因为不想伤心,所以就把亲生儿子彻底丢开了吗?这样的借口,就能让我原谅你所有的冷酷吗?
皇帝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之中,不能自拔,赵恒却抿着唇,不知该说什么,仿佛说再多也是无益。
“这么多年,你即便是怨朕,也是情有可原……后来你长大了,出类拔萃,朕既觉得欣慰,也……觉得愧疚……觉得有愧于你……”
皇帝说到这里,闭了眼睛,仿佛不愿再说,但道歉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身为高高在上的君主,要把对不起说出口并非易事。
赵恒听着皇帝的话,却愈发沉默了,他以为自己一直以来就在等皇帝的愧疚和忏悔,等那一句迟迟不来的道歉,可是真的等到了,却并没有他想象中会有的喜悦和如释重负,反而更难受了。
突然间,他宁可皇帝永远遥不可及,永远冷漠无情,也好过像现在这样,压抑了多年的不甘和痛苦都被轻飘飘一句话堵住了出口,从此无处宣泄。
“父皇为何忽然说这些,这些话……”赵恒一时失语,不知该怎么继续下去,身侧的手轻轻握拳颤抖。
皇帝沉沉地叹息了一声:“再不说,怕是没机会了……”
空荡荡的正德殿有一瞬的寂静,过了会儿,皇帝突然低声道:“恒儿,太子的事……朕其实都知道。”
“什么?”赵恒心里一震。
“朕并不糊涂……只是很多事,朕不愿、也不能去追究……”皇帝的神情很是疲惫,眼神却清明,“不论是你母妃当年小产,还是太子病逝……朕都知道……”
赵恒一时不能自制,脱口而出:“那为什么——”
“为君之道……便是如此。”皇帝望着赵恒,沉重的目光流露出苍凉的味道,竟让人无言以对,“你会明白的。”
皇帝的话让赵恒一愣,他还尚未来得及反应,只听皇帝又道:“……朕要你答应朕一件事。”
“父皇请说。”